谢侯摇摇头,淡然笑道:“不可说。”
确实是不可说。秦家主却松了口气,道:“那么谢侯此举又是为何?要知道,这封信若是被发现了,你我两家顷刻间大祸临头。”
谢侯笑道:“老夫自然是相信秦家和大公子的能耐。”
秦梓煦笑道:“谢侯这么说,是否表示谢家愿意为小侄遮掩一二?”
谢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侧首对秦家家主道:“秦兄后继有人。”
谢侯并不是一个气势逼人的人,身上带着书香门第特有的儒雅洒脱的风度,或许是因为一生才华不得施展,洒脱中又有几许的沉郁。只是被他看一眼,秦梓煦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被长辈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而心生羞愧一般。
“谢兄过誉了。”秦家家主道,“他还是个孩子。”
秦梓煦摸摸鼻子,他都二十多岁,早就成家立业了。
“梓煦能帮上秦兄的忙,是他的福分。只是…在下想要知道,谢家……”
谢侯摆手,“谢家不参与任何争斗,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那这……”秦家家主有些疑惑,他原本以为谢家是要准备站队了。如果谢家真的看好燕王
如果谢家真的看好燕王的话,他也不得不考虑加大筹码了。至于金陵城里那位,说实话秦家家主看不上眼。如果没有周韩两位,如今金陵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但是同样的,秦家家主认为萧千夜的江山也会毁在这两位的手里。就算这些都不说,秦家跟这两位也不是一路人。清流出身位极人臣的这两位收拾完了藩王,会放过他们这些人么?
谢侯叹气道:“老夫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秦梓煦道:“听说前些日子谢侯曾上书陛下,削藩之事宜缓不宜急,陛下若是采用了谢侯的谏言,只怕也就没有卫王之事了。”
谢侯打量了秦梓煦片刻,笑道:“陛下留中的折子秦大公子都能知道内容,老夫倒是佩服得紧。”难怪皇帝看他们这些世家不顺眼了,秦家还算好的,即使如今可算是实际上的第一名门,却一向很有分寸。如今金陵城里其他几家,看着新皇不如先帝手腕硬,就开始折腾起来了。也就是现在有藩王的事在前面挡着,否则,哪个皇帝也容不得他们。
谢侯起身道:“老夫叨扰两位多时,告辞。”
秦家家主点头道:“梓煦,送谢侯出去。”
“是,父亲。”
秦梓煦回来的时候看到父亲正对着眼前的信笺出神。谢侯给的信并没有密封,也就是说并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秦家家主也没有故作清高,直接展开来看了。毕竟这封信有可能关系到未来的局势,谢家的态度甚至是秦梓煦的安危,不看仔细了他绝不会让儿子去送信的。谢侯显然也是明白这个到底,所以信封也是敞着的。
“父亲?”秦梓煦道。
秦家家主叹了口气道:“谢家不愧是世代书香,我们不及多矣。”
“父亲,谢侯说什么?”
秦家家主直接将信递给他,其实信上面并没有些什么秘密。只是一封劝谏燕王的书信罢了,信中只说新皇年轻行事难免过激,望燕王看在天下百姓和先皇的面上切勿一时冲动,令苍生遭难。谢侯言辞恳切,辞藻朴素,却让人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对目前的局势的忧心。
秦梓煦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方才问道:“父亲,谢侯就这么肯定燕王殿下……”秦梓煦素来鄙视朝堂上那些官员愚昧昏聩,只知勾心斗角。对如今这样的局势更隐隐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却没想到这世上不是没有看得清楚明白的聪明人,而是聪明人都不爱显摆罢了。就是朝堂上的那些人,又有谁敢说不是聪明人?只是身在局中就难免有“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困顿。
秦家家主叹了口气道:“先帝英明一世,临老了却…皇城里那位,压不住燕王,迟早的事情罢了。”曾经跟随先帝平定过天下的皇子,手握重兵的实权亲王的骄傲,岂是一个年轻的侄子能够践踏的?即便是他身为皇帝。
“这封信,真的要送?”燕王会不会看到信之后直接宰了他?被人戳破心思什么的,肯定会恼羞成怒的吧?如果不是相信谢侯的人品,他都要怀疑谢侯是不是想要借刀杀人了。
“送。”良久,秦家家主拍板道,“出去之后,两年之内你就别回来了。”
“两年?”
秦家家主挑眉一笑道:“如果两年内局势还没有变化的话,以后也不会有了。”以新皇的脾气,只怕忍不到那个时候。幽州那位,也不是喜欢隐忍的人。
秦梓煦皱眉,有些迟疑地道:“父亲,我走了你们……”他的消息不泄露还好,万一泄露了秦家立刻就要倒大霉。
秦家家主淡定地道:“无妨,如果你被发现了,以后你就不用姓秦了。”皇帝不会轻易动秦家,到时候把秦梓煦逐出家门就行了。但是如果秦梓煦留在金陵,一旦皇帝跟燕王开战,秦家势必会被迫绑上皇帝的战车,说实话,秦家主并不看好如今的皇帝陛下。如果有秦梓煦在幽州,总还能有个转圜的余地。不是他们喜欢两面三刀,这是为了生存和家族延续不得不为的事情。
秦梓煦也明白无情的意思,深深吸了口气道:“是,父亲。”
秦家主犹豫了一下,道:“将惜儿也带走吧?”
“啊?”秦梓煦一愣,“惜儿的身体……”
“正是如此才让你带她走,金陵多风雨,我和你母亲没有功夫照料她了。他们为另外,听闻弦歌公子和星城郡主的师父也在幽州,如果能够寻到他们为你妹妹治病,也是一件好事。”
“明白了,孩儿会好好照顾妹妹的。”秦梓煦正色道。
“去吧,以后秦家如何到底还是要靠你了。对外就说你带惜儿回乡祭祖。”
“是,父亲。”正好,秦家的祖籍在庆王的封地,往北走也不会引人怀疑。
萧千夜很暴躁,事实上自从登基之后他的脾气就没有好过。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皇长孙似乎只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
“混账!”萧千夜愤怒地掀掉了御案上的一堆折子,站在下面的周襄俯身慢慢的捡起来。萧千夜虽然暴躁,但是对几位老师却还是十分尊重的,见他如此不由得有些羞愧,“周先生,让宫女来捡吧。是朕失态了。”
旁边的宫女连忙上前一一捡起了地上的散落的折子。周襄道:“陛下何必如此动怒。”
萧千夜苦笑道:“卫王的事情都过了快两个月了,朕
个月了,朕那些皇叔也就罢了,这些人…这些人都是朕的臣子啊!有这个空闲整日上书说些废话,还不如替朝廷做些实事。”周襄在心中轻声叹息,新皇跟先帝比起来缺少铁血手腕,就是比起身体素来不好的太子殿下也有几分不足。但是,皇帝心肠软,对臣子来说是好事。先皇干纲独断,在士人中的名声却是极差。只是碍于先皇的暴虐,没人敢说罢了。
“陛下不用担心。他们说上一阵子也就不说了。韩兄已经亲自去拜访青藤先生,只要他不在说什么,那些文人也会消停下来了的。”青藤先生是江南名士,虽然从未踏入朝堂但是名声却不下于多年前的周襄和韩敏。如果周襄二人是朝堂中清流之首的话,青藤先生代表的就是那些不在朝堂,悠然世外的隐世名士之风了。
萧千夜微微点头,问道:“金陵那些世家还是不肯改口?”
周襄眼底也多了几分不悦道:“那些世家素来都是墙头草,要他们旗帜鲜明的支持陛下强力削藩…只怕是…”皇帝不好得罪?藩王同样也不好得罪。除非皇帝一口气把藩王都弄死或者是完全剥夺他们所有的权力圈禁起来,否则他们想要找人麻烦还是很容易的。更何况,削藩这事儿前面的好办,都是结果没什么实权年纪也小的王爷,越到后面,骨头就越难肯。谁知道最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混账!”萧千夜怒骂。
周襄叹了口气,道:“倒是,老臣刚刚听到一个消息。”
“周先生不必顾忌,尽管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