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不解,“念远?我跟他不熟啊。”
卫君陌道:“你不觉得,你跟他不熟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本公子看他不顺眼,他看我也不顺眼,自然就不熟了。”弦歌道,不过被卫君陌这么一提醒弦歌公子心中确实是有了一点怪异的感觉。他跟念远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看念远不顺眼?那说在一个权势莽夫的军营中,他跟念远应该算是最能聊到一起去的人。但是偏偏,弦歌公子即便是跟燕王身边的副将都比跟念远要熟悉。原本只当是自己懒得理会念远,弦歌公子也不多想什么。但是现在想想,分明是念远在嫌弃他啊。
不着痕迹的疏远一个人,弦歌公子也很擅长。但是他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一招会被别人用在自己身上。
“有意思。”弦歌公子摸摸下巴,挑眉看向卫君陌道:“你在怀疑那和尚什么?”弦歌自问对卫君陌还是有些了解的,无缘无故他肯定不会跟自己说这些废话。
卫君陌淡淡道:“你第一次见到念远是什么时候?”
“这个…”弦歌公子认真回想了一下,道:“好像已经是*年前了吧?当时那和尚…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我当时以为他要挂了呢。”
“你替他诊过脉?”卫君陌挑眉。
弦歌公子摇头,“他当时的模样一看就是重伤失血过多,连路都走不动被几个小和尚抬着呢。我对这种小伤小病没什么兴趣,顺手给了一瓶补血的药。”之所以记得,不过是因为作为一个和尚,念远那张脸实在是有些太出众了而已。甚至当时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半死不活的和尚就是鼎鼎大名的念远大师。当时尚且年少轻狂的弦歌公子对一个路边遇到的病和尚自然没什么兴趣,更没有什么同情心。
卫君陌问道:“你觉得,现在的念远和你当时遇到的是同一个人么?”
弦歌公子挑眉,笑容可掬地道:“就跟你舅舅身边那个美人的脸绝对是假的一样的肯定,念远脸上那张皮肯定是他自己长出来的。不用嫉妒他,你长得比他…呃,当本公子没说。”
懒懒的倚坐在椅子里,“所以,你是真的怀疑那个和尚了?那你还敢让他领兵?”
卫君陌抬眼,“为什么不敢?他不但会好好的领兵,而且一定会帮我拿下云都。”
“哦?这么肯定?”弦歌挑眉。
“因为他觉得,目前的状况幽州军赢了对他更有利。”卫君陌淡淡道。
弦歌公子起身,“有意思,既然你这么说这几天正好本公子也有空,就去会会那个和尚吧。”
“自己小心。”卫君陌道:“你若是栽在他手里,我不会救你的。”
弦歌公子轩眉微挑,“没关系,有燕王殿下替我陪葬呢。本公子安心得很。”就算是为了燕王,卫君陌也不会放任他有危险的不是么。还有…卫君陌这话是再说他不如念远那个和尚么?!
云都城外大军之后,念远和萧千炜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的战事。萧千炜微微蹙眉道:“大师,敌军防守竟然如此严密。咱们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念远微笑道:“二公子不必担忧,小僧既已在卫公子跟前立下了军令状,半月之内,云都必破。”
萧千炜丝毫没有因为念远的保证而舒展眉头,望着前方城池上旌旗飘扬,杀声震天的模样沉声道:“连续几日,我等皆无寸功。”
念远侧首看了看萧千炜,笑道:“二公子现在与其担心云都,倒是不妨想想别的。”
“别的?”萧千炜一怔,蓦地眼神一凝,目光冷厉地盯着眼前白衣翩然的僧人道:“大师想说什么?”
念远摇摇头,轻声叹息道:“二公子误会了,小僧并无他意。只是云都城破在即,彭城…邵忠已经坚守数月,只怕也已经是强**之末。一旦云都失守,幽州军度过了黎江…金陵便在眼前了。”
听了念远的话,萧千炜心中也不由得恍然。是啊,渡过黎江,距离金陵就已经只有数百里了。几年前他们兄弟几个还仓皇从金陵逃回幽州,没想到不过区区几年时间,他们就已经将要兵临城下了。到时候……
想到此处,萧千炜的思绪便有些不受控制地想得更多了。一旦父王入主金陵,必然登基称帝。再然后……
看着萧千炜沉默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仿佛浑然忘了眼前还是兵荒马乱的战场。念远清俊出尘的容颜上泛起了一丝平和慈悲的笑意,仿佛佛前虔诚的佛子。
“战场之上谈笑风生,两位好生悠闲啊。”一个清越低沉却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陷入沉思中的萧千炜心中一震,猛然回头便看到弦歌公子一身白衣漫步而来。只是他轻功极好,看似闲庭信步一般的悠然,却在片刻间就已经到了跟前,连让人看清楚他到底从哪儿来的都来不及。
“弦歌公子。”因为弦歌这几年一直在替燕王看病调理身体,又颇得燕王礼遇。萧千炽三兄弟虽然贵为王府公子,在他面前也是十分礼数周到的,“弦歌公子一去数月,总算是回来了。一路可好?”
弦歌笑道:“有劳二公子挂念,一切顺利,自然是很好。”
萧千炜笑道:“那就好,弦歌公子是来寻表哥的?表哥今日并未出来。”
弦歌公子袖袍一挥,飘然跃上了旁边一个校尉牵着的骏马。不顾对方惊诧的眼神径自策马上前与两人并肩,懒懒道:“找他干什么?本公子是听说这些日子攻城都是念远大师在筹划,一时好奇过来看看罢了。”
“……”念远和萧千炜无言,在军中几年弦歌都没有好奇过念远的本事,怎么这会儿突然好奇起来了。
弦歌公子笑容可掬地望着念远道:“本公子突然才发现,与念远大师共事数年,竟然从未与大师深谈,实在是引以为憾。”念远微笑道:“弦歌公子言重了。”
弦歌公子偏着头打量着念远,笑道:“说起来,本公子一直觉得大师看大师有些眼熟呢。”
念远脸上神色不变,笑容和煦。目光直直地落到弦歌公子仿佛浑不在意的容颜上,道:“哦?小僧与弦歌公子相识数年,难道还不足以让公子觉得眼熟?”
弦歌公子摇摇头,笑道:“不,应该是很多年前…在下也见过大师才对,只是不知为何,一时半刻的有些想不起来了。”
“哦?数年前,小僧与弦歌公子确实是有过一面之缘。想必是弦歌公子忘了,彼时闻得公子雅奏,念远心生惭愧不敢再言擅琴。”
弦歌公子依然摇头,“大师说得那次我记得…是在洺州齐云阁。但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
念远沉默,萧千炜有些不解,“弦歌公子什么时候见过念远大师很重要么?”念远是个和尚,就算是站在一群出类拔萃的人中间也很容易让人第一个就注意到他。弦歌公子既然说自己见过念远,又怎么会存在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弦歌公子剑眉微扬,倏尔一笑道:“想起来了,九年前在回丹阳的路上,在路边歇脚的时候,好像看到几个小和尚抬着大师。当时大师仿佛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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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远垂眸,淡笑道:“原来如此,九年前小僧去丹阳拜访一位前辈,路遇匪徒确实是受了一次重伤。倒是没想到竟然还与公子抆肩而过,恨未识荆确实,却是遗憾。幸好在幽州军中结识公子,倒也不算无缘。”
弦歌公子点点头,“大师说的不错,听闻大师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精通,若是有空在下还想要多多请教大师呢。”
“请教不敢。”念远道。
“大师,今天是不是差不多了?”旁边,萧千炜问道。
念远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战场,点点头道:“先鸣金收兵吧。”
鸣金收兵,方才还在搏命厮杀的将士们慢慢地退去。念远朝着两人点点头笑道:“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知南宫公子和大公子那边如何了。”
“大师说得是。”萧千炜点头道,“弦歌公子,请。”
“多谢。”弦歌望着先一步策马离去的念远的背影,唇边勾起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抬起左手轻轻摩挲着指腹,几许细微的几不可见的细末从指风间飘下随风飞去。
一处安静的帐子里,弦歌公子心情愉悦地坐在桌面摆弄自己的药材。去了一趟关外可不仅仅是为了燕王的毒,还收获了不少中原没有只能在医书上看到的药材。跟完全的实用主义的南宫墨不同,弦歌公子在医术上显然更有研究精神一些。无论是毒药还是解药,他都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