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只是个黑影,众人都松了口气,曾易占有些不信任地看着杜和,道:“杜郎君只是看到了黑影闪过,怎么能确定就是鬼呢?也许是花影、树影,甚至是蝙蝠的影子也说不定。”
杜和摇头道:“分明是个人的影子,从西往东边飘过去,一下子就不见了,深更半夜的,能不是鬼?!”
这间院落的唯一出入口正是西南角的一扇小门,而门外恰恰是刚刚死过人的花园,难道真是小秋的鬼魂半夜三更飞过杜和的窗前?
其他人也闻声赶了过来,有吴家几个年轻后生,还有王益,听过杜和的描述,都认为他是眼花看错了,小题大做,毕竟只是看见一道影子,不是真的青面獠牙的恶鬼,大致检查了一下院落中没有可疑的人藏匿,随后各自散去了。
晏子钦和明姝当然相信杜和不是无事生非,但是也不认为真的有鬼,兴许真如曾易占所说,是花影树影映在窗上,没想到杜和看上去胆子很大,总以练武之人自诩,实际上却怕那些不存在的鬼。
把神情恍惚的杜和哄睡之后,小夫妻俩也回到房里,明姝一边把两人脱下的外衫挂起来,一边道:“这个杜二少爷,白天还装鬼吓我,谁知他自己竟这么不经吓,一定是睡觉前胡思乱想那些妖魔鬼怪的事,一时睡眼昏昏看差了。”
晏子钦坐在床边,叉着手沉思道:“不是鬼,是人……西南的角门不是没落锁吗,谁都有可能进来的。”
明姝道:“刚刚不是都检查过了吗,除了咱们几个本来住在这儿的,再没别人。”
晏子钦道:“说不定就是咱们院里的人,你注意到曾易占的衣服了吗?”说着,他起身指着刚脱下来的外衫,“更深露重,早就到了入睡的时刻,咱们都是听到杜和大叫后披衣赶过去的,难免衣衫不整,三个孩子也是一样,一身中衣,睡眼朦胧,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可他们的父亲曾易占穿的是什么?”
明姝回忆了一下,曾易占的穿着的确很整齐,而且是一身圆领襕衫,就像是白日的衣着,不像是在私底下的随意穿戴,更不可能是睡觉时的衣服。
“难道,杜和看到的‘鬼影’就是他?角门在西南,他住在东屋,从角门回房必然要经过杜和的窗前。”明姝灵机一动。
晏子钦点头道:“而且,一起撞门的时候,我无意间摸到他的衣服,很凉,像是在夜风里站了很久,绝不是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后该有的温度,他十有八~九是从外面刚刚回来,却没想到惊动了杜和,赶紧回房,装作和我们一样从房里出来。只是不明白,若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不解释清楚,莫非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出去过?”
明姝道:“一出角门就是刚发生过命案的花园,说不定他就和小秋的死有关!”
晏子钦道:“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妄下结论,但是不能再让杜和一个人留在房里了,让春岫把他叫过来,如果真是曾易占,还是大家集中在一起比较安全。”
话音才毕,突然响起巨大的敲门声,迅速急迫地就像一道催命符,把二人惊得都是一阵激灵,紧张地看向房门,春岫也从侧室举灯过来。
难道是曾易占?明姝只觉得脊骨发寒,晏子钦按着她的肩头,让春岫陪着她在床后藏好,不要惊慌,随后举起烛火,独自走到门边,沉声问:“是谁?”
蜡烛的火焰微微跳动,照亮的晏子钦炯炯的双眼,在晶亮的瞳孔熠熠生辉,他拿着烛台的手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已经做好了和门外人鱼死网破的觉悟,厚重的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声音。
“是我……”
原来是杜和,三人都松了口气,晏子钦还是极小心地开门,确定门外只有杜和一人后才打手势让明姝出来。
只见杜和披着白天的衫子,抱着枕头棉被站在门前,见门开了,赶紧钻进门,笨重的一大团棉被把晏子钦逼的退后两步。
“你抱着一堆被子过来,要做什么?”明姝把褙子披好,问道。
杜和道:“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全,也不要这张老脸了,我就是怕鬼!人多阳气旺,咱们几个凑合一晚,你们睡床,我打地铺。不过先说好了,我可是有节操的借宿者,你们两个今晚不要胡来啊!”
说完,他把铺盖往地上一铺,一翻身就躺下,装作打呼噜,唯恐被撵出去,又要一个人面对满院子的“妖魔鬼怪”。
晏子钦无奈道:“别装睡了,我们不赶你,快起来仔细说说你今晚的事。”
杜和嘿嘿一下,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叉着腰笑道:“就知道你够意思,不像你家那个小肚鸡肠的婆娘。”说到这里,明姝飞来一记恶狠狠地眼刀。
“该说的我在众人面前都说完了,毫无保留。”杜和摊手道。
明姝道:“别装了,说点细节,比如那个黑影是男人还是女人,有没有脚步声,脚步声是轻是重?”
杜和挠挠头,道:“谁能记得那些,反正是个人的影子,而且伴随而来的还是那种特别阴森、特别空灵的哗啦哗啦声。”
晏子钦道:“哗啦哗啦?是玉佩的声音?”
杜和摇头,“更像是赶尸人经过,手里拿的摇铃发出的声音!”
坐在一旁听故事的明姝往后一缩,正好被缩进晏子钦安全的怀抱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嗫嚅道:“什么赶尸人的摇铃,形容的怪渗人的!”
杜和耸耸肩,道:“可不是呗,所以求你们别问了,我一会儿吓坏了,还是要你们负责。”说着,重新倒回地铺上,背对着二人,道:“对不起二位了,我实在不敢回去,我不看你们,咱们将就一晚吧……”
话未说完,已经渐渐睡去了。
明姝和晏子钦都愣住了,明姝推推身边的人,让他和杜和睡一起。晏子钦满脸不愿意,明姝小声和他嘀咕:“怎么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躺在一起,你也将就一下。”
晏子钦无奈,只能和杜和委屈一晚,可怜杜和是个抢被大王,把晏子钦的被子都抢走了,自己又不盖,四仰八叉摆出一个大字型呼呼大睡。
明姝和春岫就像没出嫁时那样挤在床上,不管怎么说,四个人在一处,就算再生变故也好照应,其他的就忍忍吧,反正就是一宿。
明姝睡觉轻,听见杜和窸窸窣窣地抢被子,挑开床帐一看,好家伙,晏子钦在睡梦里冻得哆哆嗦嗦像个冰棍儿,赶紧把自己的被子扔下去盖在他身上,本来地上就冷,真是怕他着凉。
第二天醒来,杜和的情绪已经安定了许多,三个人合计着无论如何都要尽早离开,只是放心不下王安石,于是特意去王益那边询问。
孟子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益也觉得吴家不宜久留,可他的妻子吴氏夫人似乎并不赞同,拉他到屏风后说悄悄话,“不过是死了个丫头,把你们一个两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吓成什么样子,晏先生与我们家非亲非故,想回去也就罢了,你是这家的女婿,就这么落荒而逃,寿也不拜了,不怕人笑话?我娘六十了,身子又不好,说句难听的,还能过几次寿,你要回去就回去,我是绝不走的。”
她虽然是在发牢骚,可话倒真有几番道理,哪能因岳家有些灾祸就趁乱逃跑,这岂不是小人行径?
于是,王益谢绝了晏子钦的提议,决定留下,正商量着让几个孩子先和晏子钦一同走,没必要让孩子们冒险。
正说话间,吴家的管事来了,老脸上有几分无奈之色,躬身道:“姑爷,晏先生,方才老朽去北屋寻晏先生,不见人,原来您在姑爷这儿呢。”
晏子钦疑惑道:“老管事有何贵干?”
吴管事道:“老太爷、老夫人请您过去见礼,也请杜二少爷、晏夫人一同去。”
杜和指了指自己,惊讶道:“你们老夫人要见我?”
吴管事点头,“是想问问昨晚的事,毕竟是杜二少爷亲眼看见那‘鬼影’的。”
王益神色一变,老夫人要问鬼影的事,意味着她已经知道花园里死了一个丫头,连躲在屏风后的吴氏夫人都惊讶地走出来,道:“什么,我娘她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