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杨纯瞪着清亮的大眼,道:“还要给我爹爹昭雪!”

和杨亿同朝为官,晏殊自然知道此人秉性纯良,也怜悯他的遭遇,爱屋及乌,拍着杨亿遗孤的肩头保证道:“定然给杨公昭雪,快再多吃些,再让掌柜给你烧水洗澡,换身体面衣服,咱们这就进京去。”

晏子钦知道族叔近期要回京,早就派人在城郭外守着,一旦发现晏殊,立即快马通报,是以晏殊的车马才进城门,晏子钦已经从衙门赶过来了。

将晏殊迎回衙门,亲自奉上茶水,可晏殊却似乎有些不买账,睨了侄儿一眼,倒是范仲淹里外为难,笑着周旋几句。

不消说,晏殊还记恨着曲院事,偏偏这回得以回京,还是得力于曲院事在太后面前提了几句,被“仇人”救了一回,他心里能不窝火?

因为对曲院事爱不得、恨不得,连带着看晏子钦的眼神也不一样了。自从见到叔父,晏子钦一直觉得叔父把自己当做某种奇怪物体来研究,审视中带着别样的兴趣。

“行了,你也别忙前忙后了。”晏殊拦下了正要给他斟茶的晏子钦,又道:“让你见个人吧。”

说罢,他指了指堂下,一个满脸倔强的俊秀少年走了出来,脸颊被风吹得通红,衣着朴素,看上去和小厮们没什么不同。

那少年正是杨纯,晏殊让他把进京伸冤却被王钦若阻拦的事讲给晏子钦,晏子钦闻言,问道:“你当时被□□在何处?”

杨纯是外乡人,也说不准,只是形容了一番,说那房子在一片杨树林外,一座正院,两座跨院,青砖灰瓦顶,门前有块镇宅的石敢当,院外栽了一圈榆叶梅,枝子赛人高。

晏子钦听后,派了两个汴梁本地的衙差去郊外搜寻,另外准备亲自去找王钦若,拖住他,为营救争取时间。

晏殊却拦住了他,道:“你和王钦若差着辈分,恐怕他要压你一头。我和他还有些交情,不如我去吧。”

晏子钦十分惊讶,他一直以为叔父不待见自己,谁知竟主动伸出援手。

晏殊依旧懒得看侄子一眼,却拍着他的肩头道:“为国为民,殊途同归,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

☆、第60章

我可以不同意你的立场,哪怕我们是至亲。但为了共同的目标,我不吝惜做出努力。

这就是晏殊的态度,望着叔父笔挺的背影,晏子钦心中涌起无尽的感激之情。

已入腊月,大理寺卿袁廷用府中的腊梅尽数开放,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腊梅会,袁家已广发请柬,邀请亲友前来共赏良辰美景。

帖子投进了晏子钦家中,明姝便拿着请柬来到京兆府,因为之前答应过袁意真,要在腊梅会上向袁廷用揭露张麟伙同丁珷篡改袁意存考课结果、欺压袁意真的恶行,可能会牵扯到抄没晋国公府的事,所以特意来找晏子钦商量。

“其实,我有点后悔了。”明姝坐在衙门直房的硬板床上,这间仅能容一人旋身的小屋就是晏子钦多日来的住所,四面都是砖墙,冷冰冰的像间牢房。

晏子钦见娘子来了,便填了些炭火,道:“后悔什么?”

明姝的十指绞得发白,道:“我娘也会去袁府,到时候又要问我有没有消息。最近补药照常吃了,也请了人诊脉,但还是老样子,怎么和她交代嘛。”

晏子钦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正常,我最近都不在家住,你怎么可能有消息。”

明姝赶紧挡住他的嘴,这里的墙壁门板这样薄,万一被人听去了怎么好。

“胡说八道,便是有消息也不是指这两天的事。”

“哦。”晏子钦煞有介事地掐指算来,“让我回忆一下,上个月十五一次、十六两次、十八……”

明姝气鼓鼓地用衣服盖住他的脸,骂道:“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晏子钦道:“我胖不胖,喘不喘,你应该最清楚了。”

说着就不怀好意地往明姝身畔一坐,得到了来自娘子的一对热情白眼。

门突然被敲响,晏子钦立刻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孔,明姝在心里骂了一声道貌岸然,原来正人君子都是两幅面孔,外面的一身正气都是装的。

进来的是个衙役,说已找到杨纯所说的村舍,救出了被王钦若□□的人。晏子钦命人把人安顿好,自己稍后就到。

待衙役走后,晏子钦来不及换上官服,只是对着镜子整理冠带,把青灰便服的衣襟正了正,明姝站在身后笑道:“外人在时就是满脸正气,在我面前就原形毕露,说好的君子慎独呢?”

晏子钦抖抖衣袖,准备出门了,一本正经道:“夫妻情趣,合乎天道,圣人也会谅解的。”

临走前,还对明姝嘱咐一句:“若是无事,早早回家吧。”

咚的一声,门合上了,把明姝扔向他的枕头挡在门后。

晏子钦来到前堂,内中已坐满了人,都是进京上诉却被王钦若扣留在城外的忠良之后,个个面带菜色,显然受了很大折磨,幸好都是些壮年,没有老弱妇孺。

他们见晏子钦来了,并不知他是什么人,一个三十上下的青衣男人站起来问道:“你们大人什么时候过来?”

他身边站着一个少年,正是杨纯。

杨纯拉扯着男人的衣袖,小声道:“哥,这位就是大人……”

一霎时,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晏子钦,或惊疑,或急切,那发话的男人不由得“咦”了一声。

他正是杨纯的兄长杨纮,带着弟弟为父亲伸冤。自从父亲杨亿被丁谓、王钦若构陷遭贬谪后,他和弟弟就回到故乡建州浦城,耕读为业,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间,他们隐姓埋名,韬光养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父亲翻案。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这种情况,杨纮兄弟的境况还算好的,尚有旧宅存身,靠着出租田产为生,有些极清廉的官员被罢黜后,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子嗣们流落市井,三餐不继、客死异乡者也是有的。

其中就有一人,名叫戴昌,祖父是清河县令戴力,因马知节一事被波及,贬为庶民。出事时,戴昌不过十一岁,父母早亡,又无叔伯,爷爷晚年抑郁多病,无钱买药,戴昌以贩卖草履为生,夜间归家,无灯烛照明,跌入深沟,伤了双目,如今只能游走于京郊各县,以唱莲花落乞讨为生。

反观丁谓的四位公子,珙、珝、玘、珷,皆是官身,纡金拖紫,前呼后拥,两相比较,无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