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晏子钦道:“还记得是谁诱导于海青和于海泉的吗?是个姓于的男人!你明白了吗?”

明姝和杜和脱口而出:“于卿?!”

晏子钦道:“或者是于卿派来的人,我早该想到的。”他一边说一边焦躁地在房中踱步,“梁宽的死不那么简单,北方的粮草输送已经崩溃了,如果要继续追查三十年前的案子,梁家还要乱,他们把持着大宋四成的米粮收成,没有其他商人有实力接下为边军运送粮草的差事……再过几个月早稻也要成熟,如果梁家没有恢复元气,今年的米粮供应也会受挫……”

见他脚步纷乱,显然是心事庞杂,明姝道:“你之前说过,于卿投奔了辽国,以他对大宋商界的了解,可以有无数种方式扰乱大宋的民生。”

杜和道:“更可怕的是,梁宽的线是他们三年前就布好的,还有多少阴谋潜伏在暗,大宋会不会还有他们的人?”

明姝道:“那还用说,肯定有很多,只是咱们看不到罢了。”

晏子钦道:“我要请求进宫一趟,向官家当面解释。”

皇帝接见晏子钦前,他需得在宫门外重新整理仪容,这是大宋的规矩祖制。

两个小黄门帮他调整着本就很端正的朝服衣襟,正当此时,一个手持拂尘的少年宦官走进来行礼,显然地位要高一些,两个小黄门都屈膝行礼。

晏子钦对着镜子看清了身后人的脸,竟是那日宿在宫门外时伺候过他的李宪,李宪诚心诚意地笑着躬身道:“给晏大人请安。”

再次重逢,多少算是故人,晏子钦笑道:“中贵人高升,已换上了入内内侍省的服色。”

李宪原本是在宫外当差,如今进了入内内侍省,得以留在宫中,不亚于读书人中了进士,自然是可喜可贺。

李宪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是托了您的福,上次您让我去慈宁殿送信,正逢太后娘娘发怒,奴婢笨嘴拙舌地劝了一句,是娘娘慈悲,不怪罪奴婢,把奴婢留在身边听用。”

晏子钦道:“鸣鹤自会高飞,中贵人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久居人下。”

李宪也没推辞,依旧笑道:“不知晏大人入宫面圣,所为何事?”

晏子钦道:“是太后娘娘派你来的?”

李宪道:“她老人家也是关心官家,想为官家分忧。”

晏子钦道:“无非是案情有了分歧。”

李宪笑道:“好了,大人怎么说,奴婢怎么回话,请大人放心。”

晏子钦拱手道:“多谢。”

两人话别后,晏子钦才得以进入紫宸殿,先在门前行过礼,等皇帝命他平身后便趋步来到圣驾前。

☆、第七十二章

虽是在白日,因朝中政务被太后把持,年轻的皇帝十分空闲,正在紫宸殿中欣赏画院画师们的新作,由一名宦官挑着长杆支起卷轴,另一名宦官手持卷轴的下端,身边伴驾的都是年长的宫中旧人,几名鬓发花白、儒雅内敛的老者穿着内侍省的服色,应该是画院的中官。

皇帝背手而立,见晏子钦入殿,如闲话家常般道:“晏卿家,你先来看看,这画如何?”

晏子钦心里记挂着军国大事,根本不想陪着皇帝附庸风雅,冷眼一看,不过是一幅孟春山水图,皇帝又命宦官展开一卷题材相似的青绿山水画,落款却是御笔画押,道:“晏卿家,你看朕的这幅御笔与画院名家燕文贵的相比,孰优孰劣?”

心中愤懑,忠臣的直脾气又翻腾上来,心道皇帝虽未亲政,却也年近二十,该有向上进取之心,何必将大好光阴都沉迷在玩物丧志上,因而冷声道:“陛下圣明天纵,自有大丘壑存于胸中,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只是人间的江山不似画中的山明水秀,仍有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处,不堪入画,却更应印刻在圣人心中。”

皇帝怎能听不出晏子钦是在讽谏自己,负气地一甩袍袖,将一干画作扫落在地,几名小宦官慌乱地收起画卷,年长的宦官们则屏息凝神,搀扶着皇帝,叱骂道:“冲撞官家,大胆!”

被人搀扶着的皇帝不厌其烦地甩开众人,道:“我又不是老态龙钟,谁让你们扶着!”

纵然是青史上以恭俭仁恕闻名的宋仁宗,也难免有发作的时候,加之此时年少气盛,在内受尽了母后的管辖,在外又被臣子当面委婉指责,既不能对着母后发作,稍一冷静,又后悔在臣子面前失态,只觉得乌泱乌泱围在自己身边的宦官分外可厌,因而责骂了一番,命他们都退下去。

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太后驾到,余怒未消的皇帝和横眉冷对的晏子钦只好压下不悦,一同恭迎。

“拜见母后殿下。”

“臣晏子钦拜见太后娘娘。”

只听得环佩叮咚,太后从二人面前安然走过,于宝座上落座,绛红领缘的织金石青褙子衬得她越发沉稳雍容,虽已年逾半百,年华逝去,可岁月遗留在刘娥身上的是更加耀目的上位者的光辉,不可逼视,连晏子钦都不得不承认,太后虽有篡权之弊,可论功绩,的确是极出色的君主,真宗驾崩后,大宋近十年的太平全靠她力挽狂澜,只是女主称帝依然是士子们无法接受的。

寸步不离的慈宁殿总管周怀立在太后身侧,奉上一杯清茶,太后饮过后才不温不火道:“官家方才因何动怒?”

“是我不慎扫落了画卷,一时发怒。”皇帝垂首道,他也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为了不使旁人受牵连,干脆一人承担下来。

太后道:“古有尧舜十六字心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讲的就是天子之道,理应战战兢兢,时刻注重是否平和守中。官家是垂衣而治的天子,应恪守持中之道,不可因一时喜怒而影响行止,何况还是在臣子面前。”

她的语气不带一丝责备,却字字见血,皇帝只好认错,在太后面前,他不是九五之尊,只是一个孝子王妃是神医。

太后道:“晏卿家,你有何事上奏?就当着哀家的面说来吧。”

晏子钦并不愿让太后知道太多,何况,怀疑于家的同时,他更提防于卿曾经提起过,于家有一个坚不可摧的后台。

这个后台,会不会和太后有关?

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是一和零的选择,只要太后和于家、乃至契丹人有关,一旦暴露,他将遭受灭顶之灾。

“臣奏请重新追查薛家一案,刑部却屡次推诿,恳请陛下、太后为冤案昭雪。”他只能隐去藏在暗处的有关于卿的线索。

太后道:“朝廷中的事还是要问官家,官家意下如何?”

皇帝道:“恭请母后懿旨。”

太后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似笑非笑道:“晏卿家放心,天道有常,必不会令薛家冤沉海底。”

晏子钦又道:“臣还有一事相奏,梁宽横死,为北方抗击西夏的将士调送粮草一事悬而未决,着实令人不安。”

皇帝道:“梁宽生前犯案,按例应抄没家产,现在情况特殊,虽不能任由梁宽的亲属继承家业,却可将梁家的生意暂时转交到管事梁大春手中,由他代理一切事务,粮草运送更是头等要事,他自会妥善处理,不会波及北方守军。”

太后道:“官家的处置极有条理。”

皇帝道:“还是得了母后的示下,才敢下旨,不敢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