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峰泽在桌边坐了下来,他眼神复杂地打量着白姨娘,声音放柔了几分:“素兮,你清减了些。”白姨娘低眉顺眼地坐在那儿:“夏日炎热,清减些也是常情。”
花峰泽看着她说道:“再过几个月,宫里要选秀了。”白姨娘身子一抖,花峰泽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着,将如丝送进去。”
白姨娘抬眼看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她嘴唇颤抖着,浑身都在哆嗦:“你要把如丝送进去?你想把如丝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花峰泽皱眉:“慎言。”
“慎言?”白姨娘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二姑娘呢?四姑娘呢?你有三个女儿,为什么要把如丝送进去!”花峰泽看着白姨娘那有些癫狂的模样,心里面的一点怜惜瞬间化为乌有。他站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意已决,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罢了。”
白姨娘看着这个男人,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睛。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放声大哭:“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把如丝送进去!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出来,我不要我的女儿再……”
花峰泽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白姨娘哀嚎着,却被他紧紧地捂着,声音无法发出。花峰泽用尽力气抱着她,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如丝不进宫,还有什么好去处?我本就属意于她,素兮,人活这一世,总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如丝是我的女儿,但她更……”
花峰泽的话还没有说完,白姨娘就已经瘫软在了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花峰泽见她不再说话,便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默默地抱着她。白姨娘放声大哭,却再也不说反对的话了。
是她太天真了,一直以来,都是她太天真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来的义务,”花峰泽喃喃地道,“你是,我也是,如丝……也是。”白姨娘伸出手来,抓着花峰泽的衣袖,声音嘶哑凄厉:“那你让我,让我好好地疼疼她,她是我的女儿,我却从来都没有好好地疼爱过她。”
花峰泽抓着白姨娘的手,缓缓地拉开。白姨娘的心也跟着手越来越沉,花峰泽看着她,温柔而又残忍:“素兮,这个时候了,不能再任性。”
白姨娘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死死地咬着牙关,嘴里满是血腥味。花峰泽拉开她的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抬脚走了。
☆、第22章 二十二竹摇清影罩幽窗
二十二、竹摇清影罩幽窗
花如丝坐在春意阁里,心里没来由的直发慌。她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也办不到。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外面又突然打了个雷。花如丝吓得抖了一下,心情倒是稳了下来。没事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还是早些歇息吧。
皇城里,长宁宫中,沈贵妃斜卧在美人榻上,一袭薄纱蔽体,脸上未施粉黛,黑发披散在身后,看起来犹如清水芙蓉,娇艳而又清丽。面前的宫女跪着,向沈贵妃禀报着。沈贵妃捻起一粒葡萄,送进嘴里。等咽下了之后,才点了点头,缓缓地道:“退下吧。”
那宫女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沈贵妃坐直了身子,突然轻笑着说:“老东西教出来的小家伙,还有点花花肠子。”沈贵妃没有东厂的消息来得快,不过还是知道了,萧无刹那条发带是突然出现的。
两边给她打扇的宫女不说话,沈贵妃瞥了她们一眼,悠悠地叹了口气:“选秀还有多久来着?”“回娘娘的话,还有不到三个月。”宫女回到。沈贵妃点点头:“好,这宫里呀,也许久未曾热闹过了。”
何郁真的就在花府里住了下来,花峰泽也是进士出身,每日有空便给他讲一些东西,不拘是学问或者是为人处世的方面。只是花容真知道了何郁是东厂档头,再看自己爹给他讲为人处世,那货还一脸受教的听着,怎么看就怎么觉得别扭。
何郁见花容真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温温柔柔地问:“表妹可是身体不舒服?”花容真赶忙收敛了一点,低眉顺眼地笑道:“无事,劳表哥挂心。”老太太坐在上首,乐得见到她们两个相处的好,眉开眼笑的。花峰泽知道老太太心里的想法,觉得何郁也不错,也就点点头道:“郁哥儿友爱,容真,你也要学着。”
花容真点头,顺便在心里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何郁微笑着,觉得自己的这个表妹,似乎行动之间总对他有一些……躲避?这可就奇了,他自认为这副模样,再怎么也不会让年轻的女孩子避如蛇蝎才是。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嘛?何郁看着花容真,眼神愈发的温和了起来。
时间飞快地过,在花容真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的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花朝会了。不仅花家姐妹三个很重视,连同着老太太和柳夫人都一样的很重视。为了这次花朝会,老太太甚至给她们姐妹三个一人打了一副新的头面。
柳夫人拿给花容真的时候,花容真有点咋舌——好东西她上辈子见惯了,但是花家财力一般般,这样大手笔真的是难得的很。
“你也别心疼,这都是老太太的私房。”柳夫人就是这点好,心大不计较,“我自己又给你们做了几身衣裳,到时候啊,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千万不能在昭阳大长公主面前丢了面子。”
花容真心中一凛,她笑着叫海棠将头面摆起来,自己则和柳夫人说道:“母亲……此次花朝会,女儿想着,还是……”“我知道二姑娘心里在想什么,”柳夫人拍拍她的手,“只是这和在大长公主面前有面子,不冲突。”
花容真被柳夫人说的一愣,柳夫人笑的有些狡黠:“你且按着我的话去做,保证你不会后悔的。”花容真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花朝会——除了皇子们去了,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情了吧?柳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白马寺中,龚十三和老方丈对坐着,旁边一个殷夜来在端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龚十三捻着一粒棋子,想了半天不知道往哪儿下,干脆把棋子砸到了殷夜来的身上:“你小子,动静小些。”
殷夜来委屈死了:“刚刚先生不还说我没有声音,像个偷儿似的。”自己下棋下的臭不要拿我撒气啊!
龚十三脸都不红一下:“我那是让你动静这么大吗?害得我这盘棋都下不好了。”说着就伸手将棋盘给弄乱了:“再来再来。”
老方丈眼皮都不撩一下,任由龚十三花式耍赖。等他将两边的黑白子给放回去之后才慢慢地说:“花朝会在即,你可否要出席?”龚十三低头拾棋子,半晌才冷笑了一声:“与我有何干系?我这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去做个老风流。”
“阿弥陀佛,”老方丈念了声佛号,“昭阳大长公主,当不会轻易放过。”龚十三脸上没了笑容,他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黑子丢回了棋盅,耸了耸肩:“她当然不会了,她都一把年纪了,可不是还没活明白。”
说着,龚十三又捞出一枚棋子,砸到了殷夜来的头上:“别瞎听,做你的事情。”殷夜来悻悻地缩回头,想了半天到底没憋住:“先生,大长公主和先生有什么……”
殷夜来话还没说完,外面的花容栩就推门进来了。他只能把话噎了回去,好悬没憋死。花容栩恭恭敬敬地对着龚十三抱拳行礼:“先生,厢房已经打点好了。”“嗯,”龚十三捋捋胡子,站了起来,“容栩啊,你随我来。”
花容栩一头雾水地跟在龚十三背后,趁他看不见,向殷夜来挤了挤眼睛。殷夜来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老方丈看着他们闹腾的模样,叹了口气,又念了一声佛。
花朝会当天,花家姐妹三个早早地就起来了。花容真迷迷糊糊地被芍药海棠扒光了,拖到澡桶里从头到尾洗了个干净。芍药将一块热腾腾的毛巾敷到了花容真的脸上,还说:“姑娘,将脸敷一敷,待会儿用上那西域带回来的香露,保证漂漂亮亮的。”
花容真被这么一折腾,也清醒了过来。她捂着毛巾,声音闷闷的:“不用香露,那玩意儿味道太大,簪朵花儿尽可了。”芍药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梅英机灵,在一边已经吩咐小丫鬟去摘那今儿早上刚开的鲜花儿了。
花容真将脸上的毛巾拿下来,笑着说:“梅英,待会儿你给我梳头。”“好嘞!”梅英笑眯眯的,“姑娘今儿气色真好,就和那戏文子里说的仙女儿似的。”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花容真指着梅英的鼻子笑道:“我叫你跟着海棠,你别的没学上,倒是将她这张嘴学了个十成十。”
等花容真洗完澡,坐在了梳妆台前,芍药要替她上妆,却被花容真给制止了。花容真拿起那画眉的笔,对着镜子里面年轻的自己笑了笑:“我自己来,你们去给我打点衣裳。”芍药不疑有他,也就下去看着了。
花容真深吸了口气,用那较白的粉在脸上扑了一层,掩住了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又将两条眉毛画的稍细了一些,更显得整个人风流袅娜,唇上红色凸显,看起来到有些病怏怏的感觉。花容真生的瘦,加上这副妆容,看起来很是有些气血不足的模样。
一边伺候的丫鬟们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小姐上完妆,漂亮是漂亮,但是总觉得看起来弱了些?
花容真很满意,她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娇羞一笑,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贫血的感觉。也不是说不美,就是看起来整体很娇弱,身体不好。
正好小丫鬟捧着刚采的花儿回来了,芍药和海棠也拿着衣裳进了屋,见到花容真的样子都愣了愣,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姑娘是不是上回病好了身子还没有补好。
花容真横了两个大丫鬟一眼:“服侍我换衣裳。”芍药先一步回过神来,她接过小丫鬟手里面的盘子,呈给花容真看:“姑娘,您挑一朵。”花容真手指悬空,犹豫了一会儿,选了一朵白芙蓉。
等将衣裳换好,花容真带好了首饰,天光已经大亮了。花容真不敢吃的太多,花朝会要开一整天,万一闹肚子就不好了,也就吃了两块点心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