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莫非真像三皇兄说得那般,崇国和亲的事并未了结,如今又突生变故?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浑身上下都紧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懿旨来了,又不能不去,于是只好丢下碗,让翠儿替自己更衣梳妆。

翠儿却也没料到,一时间慌了手脚,自家主子的首饰衣衫大半都被收去了,如今只能矬子里挑,勉强拿套尚能入眼的换了,又梳了个髻子,准备停当,扶起她往外走。

还没出寝殿,高暧脑中一激灵,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忙又奔回去,到妆台上抓了支眉笔,对着镜子在左眼角上点了点,仔细瞧瞧没什么破绽了,这才重新出了门。

外头已备好了轿子,那中年内侍是先前见过的,上前颇为恭敬地行了礼,就伺候她上轿而去。

高暧心中忐忑,一边想着说辞,一边盼着抬轿的人脚下慢点,然而这不过只是一厢情愿,坤宁宫毕竟离此不远,片刻工夫就到了。

她下了轿,随那内侍入宫,仍是一路到了东厢暖阁,这次倒没让她在门口候着,直接便被领了进去。

里面富丽堂皇的陈设器物依然如故,只是换了别种熏香,嗅在鼻中,人不觉有些沉沉的发懵。

显德帝不在,罗汉床上只坐着皇后一个人,衣饰装扮似是比上回略显轻快了些,但整个人还是那般雍容艳丽。

高暧等那内侍通传了,便轻吁口气,上前大礼参拜道:“第四妹高暧……”

她话刚出口,便觉一股香风袭来,紧接着就听那清亮中带着几分干涩的声音道:“咱们姑嫂之间哪来这么多虚礼?云和快起来吧。”

第16章 乡音调

“呃,她……”

高旭闻言不禁一愕,皱眉看看高暧,又转回头瞧着皇后,不解道:“婉婷为何要指定皇妹呢?”

皇后偎着他,软语细腻,媚态横生,竟丝毫不顾忌有人在旁。

“臣妾斗胆问陛下一句,为何就不能指定皇妹呢?”

“这个……宫中典仪乃是大事,皇妹回宫不久,又未曾经过见过,如何能帮得上婉婷的忙啊?”

“陛下这便差了,正因皇妹不懂宫中礼制规矩,臣妾才有意让她趁此机会用心习学着些,一来二往不就都懂了么?”

高旭仍旧皱眉摇了摇头:“这话虽是不错,可母后的寿宴毕竟是非同一般,若到时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怎生是好?朕瞧着,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高暧站在一旁抬眼瞧了瞧,有心想趁着话头推辞掉,可又觉得无论怎么开口都不妥,想想便又忍住了,心中寄望于这位皇兄千万不要松口答应。

皇后扶着高旭坐下,又过去将高暧轻轻拉到近旁,才开口问:“陛下看云和今日气色如何?”

这好些日子不见,高旭方才一看到高暧便觉出她脸色不佳,这时再细细打量,就见那张本没多少血色的小脸又清减了不少,还凭空多了几分寂然愁苦之色,愈发显得可怜,心头也不禁微觉恻然,下意识的别开了目光,竟没作答。

“云和自幼在宫外长大,没人关爱,如今回来了,没曾想却还是如此,臣妾瞧着都于心不忍,陛下作为皇兄,难道心中无感么?”皇后说着便抬袖掩面拭了拭眼角。

这话听着倒像有几分在埋怨的意思,可高旭却丝毫没有着恼,反而面露羞惭之色,干咳了两声,才更有些尴尬的道:“朕也知这些日子委屈了皇妹,只是与崇国和亲一事未成,满朝文武议论纷纷,边镇一天一个奏报,民间传言四起,搅得朝堂上也是不得安宁,朕身为一国之君,若不做出个样子来,只怕难以服众。”

皇后奉了盏茶,又道:“臣妾方才也是这般解说,皇妹善解人意,当然知道陛下的苦衷,并无怨言。只是那和亲之事并非她的过错,陛下在朝堂上做做样子也就是了,何苦一直这般冷着自家妹妹。”

“婉婷说的是,那……”

“臣妾这里正好有个计较,所以才说让皇妹帮着一起操持母后寿宴。这一来她身为公主,于情于理都是名正言顺,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二来陛下也知道前些日子皇妹与母后有些冲撞,不管是非曲直,总是有些恼她,倘若这次寿宴办得好,就说是皇妹的功劳,陛下与臣妾也在旁帮衬两句,母后一高兴兴许便不恼了,陛下也可趁机复了她的俸养,量朝中那些言官也挑不出刺来,如此了却了几桩心事,臣妾也正好清闲些,不是一举多得么?”

“对,对,正该如此!婉婷心思细腻,这法子朕便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

高旭连连点头,跟着对高暧道:“皇妹,和亲之事朕对你未免有些苛刻,如今既已过去,就不必再提了。这次寿宴盼你实心用事,莫辜负了婉婷的一番苦心,到时朕这做皇兄的必不会慢待你。”

高暧不由心中苦笑。

她虽然懵懂,却不是傻子,兄嫂用心良苦,说得冠冕堂皇,可其中却能隐隐嗅出些不安的味道。她不想陷身进去,可现下却已经无法拒绝,即使明知不寻常,也只能逼着自己应承了。

暗自叹了口气后,她蹲身行礼道:“多谢皇兄皇嫂关爱,云和领旨。”

出了坤宁宫,外面日头正高,白炽的阳光灼灼而下,晒在身上竟有些烤炙感。

高暧只觉脑中昏昏的,扶柱子呆立了片刻,等那内侍连叫了几声才听到。

她不愿上轿,让阶下侍立的人退了,便自己离了坤宁宫。

也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脚下这条路竟有些恍惚,仿佛并不是通往来时的地方,也不知会去向哪里。

无论是庵堂还是皇宫,她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却原来这只是一厢情愿,即使可以躲着,那纷扰还是自顾自的就找上门来,根本不容许她置身事外。

这些日子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如今再不是那个带发修行,每日只须诵经礼佛的小姑娘。

她是大夏的公主,就算不受人待见,内心中也从没接受过这重身份,可这却是事实,不管前路如何,她都必须学着坦然面对。

这么想着,心头愈发烦乱,等回过神朝四下里望时,却发现周围的殿宇精致与自己所知的那一小片迥然而异,全然不知到了哪里,原来刚才只顾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迷路了。

她又瞧了瞧,见这里是条窄巷,又深又直,两边宫墙高大,连日头照下来也只有右边的一半落在光影里,下半截却是阴的。

而在巷子的尽头像是一处院落,但瞧着极是破旧,也不知那里有没有人。

高暧方才还晒得发暖,这会儿不知怎的,却有些冷了,赶忙转了身,快步朝巷外走,寻思着找个宫人带她回去。

才刚跨出两步,就听背后一阵幽幽咽咽的歌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郎在外间打山咯,妹在房中织绫罗……”

高暧心头一震,像受了锤击似的,整个人愣愣的顿住步子,只觉手脚都是麻的。

她听得出,这是南陲夷疆的山歌小调!

母妃慕氏是夷疆土司家的女儿,或许是自己思念故土,又或许是让她不忘所出,当年便常常唱起这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