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高暧微感失望,料想他之前是借故躲出去,白日里说些挑惹的话,其实也顾着礼制,和自己一样,不敢去碰触那可怕禁忌。

于是吹了灯,静静的缩在靠里的小半边榻上,闭着眼睛,耳听得窗外树木沙响,却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浑身一震,却没起身,仍旧躺着一动不动。

脚步清越,如水流潺潺,仿佛踏着虚无而来……

那不会别人,定然是他!

高暧浑身颤抖,背对着他,心头怕得要命,却又有种暗暗的,说不清的期待。

然而等了须臾,却不见床榻有任何移动,反而是近旁“噔”的一下轻响,似是他将桌凳之类的东西放在了地上,此后便没了声息。

她正自奇怪,却听那沉静的声音忽然低低的念诵起来,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空明。

高暧一怔,随即辨出那正是《大佛顶首楞严经》。

53.经云暖

这经文正是当初自己赠给他的。

原本只是无心而已,却不想竟凭空生出这许多牵绊来。

就在解毒醒来的那晚,他曾于榻边念过,还自承一直带在身边。

当时虽然暗自欢喜,却有些不敢相信,只道多半是句惹人的戏言罢了。

而现下夜深人静,熄了灯,四下里昏昏默默,自己躺在榻上未眠,也瞧不出来,料想不会是作伪了。

况且这般黑暗,他即便拿着经书也瞧不见字迹,显然是在背诵,若不是常读常看的,又怎能如此?这便足见珍重了。

高暧只觉精神一振,更是睡意全无,不由得便被那念诵声吸引,屏息凝神的听着。

那语声似沉而清,潺潺如水,却不再冰冷,反而融进了丝丝暖意,隐隐还带着几分漾动的意味,浑不似在宫中时平和灵净,像是诵经之人也是心绪难平。

可这微呈纷乱的念诵反而如钟磬之音,更加触人心弦。

他一路背诵着,竟一字不错,半点不停,连她这常年礼佛的人都不禁暗暗钦服,到后来声音渐渐高了些。

“……汝我同气,情均挟纩,当初发心,于我法中……”

听到这里,她眉间不由一蹙,紧闭的双眼也睁开了。

而他也不知怎么的,竟没再继续朝下诵,反而折回头去,反反复复的只是念着前后这几句。

高暧愈听愈奇,不知他为何忽然会这样,连自己也被这小小的变故所染,心中渐渐乱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终于忍不住,轻轻翻了个身。

月光泛泛。

蓬窗下,徐少卿半卧在一张长凳上,一脚踩着地,一腿半搭在上面,虽然局促,但却依旧是那么闲然雅致。

他仰着面,淡冷的月光折过窗框照出个大概,朦胧间只见口唇微动,诵声不停,但却看不见是否睁着眼,总之是没瞧过来,想必并没留心她已转过了身。

“……汝我同气,情均挟纩,当初发心,于我法中……”

反反复复,如泣如诉。

夜色中更加令人心醉迷离。

高暧静静地听着,心颤不已,踌躇了好半晌,终于忍不住低声叫了句:“厂臣?”

他似是没听到,继续背诵着,等她又叫了一次,这才顿下来,应了声:“是臣无状,扰了公主清梦。”

她“嗯”了一声:“厂臣不必告罪,其实……我也一直没睡着。”

“公主不愿睡,是在等臣么?”

这带着戏谑的话儿传入耳中,高暧登时浑身一滞。

本以为他是无心而为,却原来又是故意的,这人为何总是这样?

她羞的拧过身,却忽然又有些不舍,心头乱了好半天,终于别别扭扭的仰躺了下来,面上早已红透,幸好屋内一片黑漆漆的,也瞧不见,不然可真是窘死了。

徐少卿微微侧目,将她这番挣动都看在眼内,两腿换了个位置,又道:“其实臣往日也有个失眠的毛病,自从得了公主所赠的经文后,每晚念诵,便都睡得香甜,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自无用了。”

言罢,幽幽的叹了一声。

高暧只觉耳根又是一热,扭了下身子道:“诵经是为了驱除杂念,坚愿心诚,参悟领会,一心向佛,厂臣却是它用来催困,从古至今可也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他听她话中竟来打趣自己,不由暗暗一笑,假意又叹了口气道:“臣性子便是如此,慧根浅薄,也只能如此,真真可惜了公主赠经的一番好意。其实方才公主不必出声相唤,由着臣多诵两遍,兴许再过片刻便睡着了。”

她撇了撇眉,没去理会这玩笑话,却忽然想起了前事,当下问道:“我方才听厂臣这经文诵的也算极好,颇合内中深意,不知为何却不再继续,单单只顾‘佛告阿难’这一段呢?”

“那卷经长得紧,臣瞧着也是眼晕,记不得那许多,只觉得这一段说的略略有些意思,‘汝我同气,情均挟纩’,呵,倒叫公主见笑了。”

榻边“哒”的一响,似是长凳在地上蹭了一下。

她闻声,紧着身子朝里缩了缩。

偷眼瞧过去,见徐少卿仍平平的躺在那里,并没半点靠过来的意思,想是方才稍稍挪动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