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有些发颤,忐忑不安地那册子接在手里,又左右仔细端详了片刻,确知无误,不由更是奇怪,猜不出他的意思。
那册子已显得旧了许多,不少册页起了毛边,顺手翻开来瞧瞧,有的页面已有些褶皱,显然是长久翻看的。
她脸上不禁又红了红,心说他这般事务繁杂的人,却将经文读得这样勤细,可也真是难得,也无怪能背诵得那般熟练。
这每一张每一页的印记,都似他的款款深情,不禁令人心中怦然。
她怔怔不语,手里拈着那不知翻过多少次的纸页,只觉像在抚着他,又好像正与他相偎相依,拥怀共读。
心中愉悦,竟不由得一路翻了下去,堪堪到了中间,忽见那蝇头小楷的行间有些异样,当即顿了下来。
垂眼仔细瞧了瞧,只见近于中缝处的地方竟竖写着一溜悉昙体梵文。
她登时愣住了,自己当初默写这经时,用的全然都是中原文字,怎会凭空多了行梵文出来?
再瞧那悉昙字迹犹新,比划略显生疏,却也姑且算得上圆转如意,显是才写了未久的。假若这本经文未曾经过他人之手的话,那也就是说……
她登时一阵兴奋,当下细辨字意,暗自通译下来,原来那上头写的是“风凛冽,光荏苒,去无踪”。
这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那行字怔怔出神,不由得愣住了。
翠儿不识得梵文,又见自家主子默然不语,面色有异,正自瞧得一头雾水,却听高暧忽然问:“翠儿,徐厂臣还说过什么?”
“还说过什么……哦,对了,徐厂公把这经文交给奴婢时,好像说什么让公主莫要忘了先头的事,也不知他究竟说些什么。”
“先头的事,先头的事……”
高暧口中暗自念叨着,忽然心中一凛,垂眼再去瞧中缝处那行小小的悉昙梵文,微颦的秀眉慢慢舒展开来。
……
夏末秋初,酷暑渐退,凉意暗生。
那澄净的碧空一片湛蓝,微风拂过,倒显得颇有几分宜人。
秣城虽及不上京师,但作为西北的门户,也是街衢纵横,人流如织,自有一番繁华之象。
临街的巷口,身着一袭青布道袍的徐少卿倚在桂花树下,眺望着远处那朱墙高门的壮阔府邸,唇角轻挑,面上却是一派波澜不兴,身后则立着两名同样着便装的健壮汉子。
“督主之前的吩咐,我等都已准备妥当,前往京师的兄弟这两日也该返回了。”
徐少卿低低的“嗯”了一声,便冲身后抬抬手:“今日无事,本督这里不需跟着,你们若有闲暇,也各自寻些乐子去吧。”
“这……”两名汉子闻言一愕,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微一瞥眼:“听说这城里的醉仙楼是个好去处,怎么?若是不想去,本督可就改主意了。”
那两人这才面现喜色,嘿然而笑,赶忙躬身道谢,一溜烟儿便消失在巷尾处。
徐少卿没再去理会,继续靠在树下,任凭身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却只是默然远望。
过不多时,便见两个纤柔的身影迎面而来,在街口处站定,有些焦急的四下张望,像是在寻觅什么。
他挑眉一笑,抬步走了过去。
还未到近前,她却也瞧见了他,那张娇俏的小脸先是微现惊讶,随即抿唇含羞一笑,垂下了头。
待到走近身边,便见她今日穿了件水绿的对襟衫子,下面一条青金色的马面裙,并不如何华贵,只作寻常闺门小姐打扮,再加上那略施粉黛的小脸,瞧着别有一番动人的风韵。
翠儿甚是识趣,见他到了,上前见了礼,便转身去了。
她却也没反对,只是垂着头不去瞧他。
“公主来得好快,臣还怕今日等不见呢。”
“既然是约好了,怎会等不见?厂臣便当我这般蠢不可及么?”高暧微微撅着唇嗔道。
这娇俏模样分外惹人怜爱,忍不住便想将她搂在怀里,只不过碍着这场合,却是不能。
徐少卿暗自笑了笑,摇开折扇轻轻摆着:“哦,公主是如何知道臣今日相约的?”
她抬头白了一眼,有些小小的恼他明知故问。
“你在经卷里写着‘风凛冽,光荏苒,去无踪’,又让翠儿传话,说什么莫忘先头事,这不是明指那三句都是缺了先头一字么?只需顺理添上,便知是‘朔时来’三字,还不就是叫我这月初一来见你么,只不过用悉昙梵文写,平常人不识得罢了。”
他听到最后那句时,已是展颜舒眉,笑得会心惬意。
她又瞪了他一眼,自家却也憋不住笑了起来,只觉能猜出他暗寄之意,这般心念相知的感觉让人又是心动,又是欢喜。
抬眼瞧瞧他,却又道:“可也真是巧了,这两日三哥正好外出,都不在府中,我才能寻机出来,若是定在前几日,可真不知该怎么好了。”
徐少卿笑道:“臣这叫未卜先知,既然是约见,自是要安排妥当,哪有叫公主作难的道理?”
若是提早知道,还让人有几分相信,却非要说什么“未卜先知”。
她不欲再和他争这等口舌,没得被绕进去,再被占了便宜,索性开门见山:“厂臣今日约我有何事?”
“公主想吃莲子糕么?”
“……”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反问让她立时怔住了,愣了愣才愕然道:“厂臣说什么?”
“臣问公主用过早膳没有,可想吃莲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