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爻出的是一副平卦,虽不是大吉,但卦象所示,五哥和唐晓胜算各占一半,五哥属阳,阳克阴面,这样来看,你的赢面还大一些。贤王府,可以去。”程渲认真道。
——“五哥,你在听么?”程渲见穆陵脸色有些不自然,歪头探视着他的脸。
“在听。”穆陵动了动唇,“贤王府…不妨一去。”
程渲端起茶盏和穆陵的碰了一碰,仰头当酒水一样喝了个干净。忽的健气一笑,从怀里摸出黑漆漆的鎏龟骨,在穆陵眼前得意的晃了晃,“五哥你看。”
穆陵看清那块是鎏龟骨,欣然笑道:“我早该想到,程渲你大难不死,鎏龟骨一定也在你身上,你个机灵鬼,五哥摆下千金买骨,千两黄金,你不来见五哥就算了,怎么不让莫牙带着鎏龟骨把黄金拿走?那可是千两黄金呐。”
程渲端视着从不离身的鎏龟骨,挑眉机敏道:“我可不傻,莫牙呈上鎏龟骨,还能离得开岳阳么?他一个宝船来客,从哪里得来的鎏龟骨,难不成说是从海里捞的?我还要留着这位莫神医吃吃喝喝一辈子,才不会把他留在岳阳。千金?万金也不换。”
程渲收起鎏龟骨,穆陵低声道:“也只有程渲,才可以驾驭这块神骨。五哥对所谓卦象从来都是不置可否,我信的,只有你,只有你。”
——“事不宜迟。”程渲跳起身,“先去贤王府探探?”
穆陵戴上宽沿的斗笠,遮住了他大半边面容,黑衣裹身,俨然是个外乡旅人的模样。迈出门槛,程渲伸出双臂摸索向前,俏皮道:“五哥,看我像不像个真瞎子。”
穆陵几步走上前,托起程渲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肩上,温声道:“你身边有了莫牙,莫牙不在,再由五哥带你一程?”
穆陵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他痴痴恋着这种熟悉的感觉,蓦然回首,那人就在自己一臂外的身后,但却又像是隔了一世那么长。
贤王府外
穆陵按住腰间的短剑,把程渲往巷角推了推,沉缓道:“我一个人去见贤王,记住,如果我没能出来,和莫牙离开岳阳,再也不要回来。”
——“五哥…”
程渲忽的拉住穆陵就要迈出的步子,“等等。你看…”
贤王府外,穆瑞进出皇宫常做的流苏小轿摇摇晃晃的停在了府外,抬轿子的轿夫个个憋红了脸,看着有些扛不住。
轿帘掀开,穆瑞拂袖走出,恭敬的俯身迎出一人——唐晓…是唐晓。
穆陵身躯一紧,手心紧紧攥住,青筋凸起。程渲生怕他一个克制不住冲出去,死死拉着他的衣角,坚决的摇着头。
唐晓抬头看了眼贤王府的金漆匾额,大步走近府里,那步态,神色,连习惯性的动作,都和穆陵一模一样。穆瑞左右看了看,跟在唐晓身后走进自家。
——“唐晓…唐晓…”穆陵青筋似要爆裂一般,牙尖咬着唇溢出血水,左脸的刀疤不住的颤动着,愈显狰狞愤怒。
穆陵背身靠在了冰冷的墙上,仰头怒道:“程渲,你看见了?唐晓和贤王来往甚密,他在贤王身边做了多年门客,看来早知道自己主子对我这个五殿下的另眼相看,他深知,要坐稳储君之位,一定要得贤王相助,他…看的太通透,早就断了我的后路。贤王府…我是去不得了。”
——“贤王是被唐晓蒙蔽,你未必去不得的。”程渲坚持道,“等唐晓离开…”
“没用的。”穆陵悲愤抚剑,“看来,还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五哥,五哥…”程渲喊不住穆陵的脚步,大街上瞎子也不能暴走,程渲眼睁睁看着穆陵疾步离开,再看贤王府紧闭的铸金大门,深吸着气却是无可奈何。
程渲无精打采的往客栈走去,沿路熙熙攘攘,乍看满是盛世之景。这样的天下,又有谁舍得袖手不见。
程渲记得,穆陵带着自己驰骋在岳阳城外,执着马缰直指不见边际的山河,贴近她的耳边壮志高语:“修儿,如果你能看见眼前的锦绣山河,该有多好。”
——“五哥想要锦绣山河?”
穆陵低笑道:“我是父皇的幼子,这天下轮着下去也挨不到我。我不要锦绣山河。”
——“五哥嘴上说不要,心跳沉着有力,明明是想要呢。”
“哈哈。”穆陵把修儿又搂紧了些,低声道,“你听得见我的心跳?那就靠的再近些,听个清楚如何?”
——“五哥,你真的不想要天下么?”
穆陵微顿,“皇家男儿,哪个没有壮志?不过…我知道轮不到自己,只盼早些弱冠,父皇赐我块封地,我带着你,再带着母妃,一起离开岳阳也好。”
穆陵说自己不要天下,但程渲知道,他心里是藏着大志的。司天监卦室里,程渲润手焚骨,掌心按上鎏龟骨的时候,周围万籁无声,只可以听见自己和穆陵的心跳,一下,一下,穆陵的心跳急促,他渴望着程渲可以破解储君必遭大祸的凶卦。
有渴望,就有欲.念。
程渲只希望,穆陵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客栈里
程渲回到客栈的时候,莫牙正监督着客栈伙计挑那金丝血燕的毛屑,莫牙爱干净又讲究,几个伙计快被折腾得哭丧着脸,几双眼睛都凑到了燕窝上。
莫牙检验着挑去毛屑的血燕,垂眉想了想道:“浸泡一夜发开,分做半盏炖一盅,文火细炖两个时辰,加少许冰糖即可。”
——“要加些红枣枸杞给程卦师补身子么?”掌柜凑近谄媚道。
“当然不要。”莫牙蹙眉嫌弃道,“燕窝微腥,原味清淡柔和,吃的就是本味。加那些玩意儿不过就是甜了些,功效不过尔尔,反而会损了燕窝的滋阴补阳大效,不懂的人才会那么吃,你可千万别自作聪明呐。”
掌柜一副受教的惶恐神色,点头哈腰的捧走了血燕。
——“程渲?”莫牙看见门外站着的程渲,欢快的起身迎了上去,“你怎么不喊我声?”
莫牙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伙计让开,伙计们忙不迭的作鸟兽散,莫牙拉着程渲坐下,趴在桌上出神的看着程渲澈静的脸庞,唇角漾着笑。
——“燕窝?”程渲低声道,“我听人说,燕窝不过是燕子的唾沫,价值颇高却只是个噱头。义父当年肺疾病重,太医说燕窝润肺大补,义父天天都吃许多燕窝,也还是没有好起来…”
莫牙收起笑,“补品不是药材,可养人,不可以治人,你义父重病吃燕窝,当然是没有什么大用处,不过是调理着而已。可惜那时候你没遇见我和老爹,肺疾虽然是不治之症,但有我在,你义父保准可以多活十年。”
——“义父要是可以多活十年…”程渲若有所思道,“许多事,也不会像今天这么难解了。”
“程渲,你有心事。”莫牙支起腮帮子打量着程渲,“有什么都和我说。”
都已经做了夫妻,莫牙这一生都不会离开自己。程渲没有躲闪,把白天穆陵和自己所说一一告诉莫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