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朵容颜早已经失了血色,惊慌道:“变脸…这是异术,太可怕的异术…蜀中确实也有过变脸之说,但…没人亲眼见过,也没人信真有这种法子的存在…宫里的殿下…那张脸…难道不是天生长成的样子?奴婢不信,奴婢绝不信…”
穆陵没有斥责福朵的插嘴,他看向静坐不动的程渲,轻声道:“我原本也是绝不会信这些的,但是…唐晓在我眼前,我看着神蛊蠕动改了他的脸…针灸引路,神蛊可随心所欲尽改容颜…”
见福朵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穆陵温柔的看着程渲的眼睛,像是等着什么,程渲浅笑颔首,指着自己的脸,红唇轻张道:“福朵姑姑,如果神蛊易容的脸,就在你眼前,你信么?”
——“就在奴婢眼前?”福朵错愕的和萧妃对视着,“奴婢…不明白。”
不等程渲说话,莫牙已经闪到了前头,得意道:“程渲这张脸,就是出自金针和神蛊,哈哈,娘娘和福朵姑姑也是认不出吧。还不信我的易容神术?”
——“啊…”福朵惊看程渲,“程卦师也是易容后的脸…怎么会…程卦师?奴婢…之前见过你么?”
穆陵深望程渲,“母妃,福朵,程渲…就是修儿…她没有死。”
福朵又一次差点昏厥,之前是惊愕,这会子,该是惊悚了。
——“修儿…”萧妃身子一动,孔雀绿色的眼睛有些错愕,“程渲,是未死的修儿…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修儿?摘星楼大火…修儿,你没死?”
程渲点头,“也许真是命不该绝,我坠海逃生,被莫牙所救,他见我被烧毁了脸,就给了我一张崭新的脸。神蛊奇术,让我重生,重回岳阳。”
萧妃又一次捂住了心口,她心痛的看着程渲崭新的脸,“是他…又是他做的?一定是…一定是他…”
——“是我错认…”程渲才要说出口,手腕已经被穆陵按住。
穆陵摇头道:“命运使然,是我们逃不脱的劫数。这不是都还活着在母妃您眼前么。”程渲咬唇低头,穆陵又重重的按了按她的手腕,眉间蕴着温情和怜惜。
萧妃哭出声,流着泪道:“本宫明明知道是他的过错,可为什么…本宫却怨恨不了他…陵儿,他差点害你至死,可为什么…本宫却怪不了他…”
穆陵冷冷一笑,“他知道我们都恨不了他,因为在他看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欠他许多,父皇欠他命数,母妃欠他情意,我这个兄弟…欠他半生荣耀,欠他齐国江山…但我们欠他的,并不是要拿命去还他…母妃,他要我死,悄无声息的去死。他费尽心机潜回皇宫,留在您和父皇身边…他用我的身份活在世上…那我又算是什么?母妃。”
穆陵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船上,他让人拿匕首狠狠刺进我的心口,毁我容貌扔我下海,他要我死,没有尊严的死去…这一刀下去,我再也不欠他什么。他欠我…欠我这条命,还有…”穆陵抬眼看向无声的程渲,心口又是一阵灼烈的刺痛,穆陵声音低下,咬牙没有再说。
福朵当然看出穆陵所指,这个忠心的奴婢也是唏嘘落泪,拾着衣袖抆摸着眼角,喉咙里忍不住发出抽泣声。
——“他…是什么人…他是不是,一直在本宫身边,他在岳阳悄悄窥望我们…”萧妃回想着自己见过的每一张面孔,却猜不着那人到底是谁。
“他…”程渲想起岳阳街头,自己和张胡子斗卦时,挺身而出一瘸一拐走向自己的唐晓,“他从蜀中来,说一口没有破绽的岳阳音,他有鸿鹄大志。”
“他叫唐晓。”穆陵艰缓发声,“蛰伏贤王府邸,是皇叔亲点给穆郡主的护卫,深得皇叔和郡主的器重…”
——“穆郡主的护卫?!”福朵惊呼出声,她想起和穆玲珑进珠翠宫的那个陌生男子,步履瘸拐,神色笃定,穆玲珑与他盈盈相望,能被穆郡主带进皇宫的人,一定是深得信赖的贴身护卫,“奴婢记得那个人。”
——“你见过他…”萧妃轻幽呼出声,“唐…晓…他叫唐晓…他,在岳阳…”
福朵点头,神色惊惶,“奴婢见过一次,就是莫太医第一次入宫那天,穆郡主身边带着就是那个护卫,奴婢听郡主喊他…唐晓…对,就是他,娘娘,他就是唐晓。他的腿…是装瘸…”福朵见过深宫许多残酷的心机争斗,但从未想过世上还有唐晓这样高超的伎俩,老练如她,也是深深震撼。
“唐晓…他…长的什么模样。”萧妃忍不住追问。
“他…”福朵怯怯看了眼不做声的穆陵,“仓促一眼,但也记得他是个百里挑一的男儿。娘娘…”福朵不再说下去,纠结的垂下头。
几人沉默良久,萧妃凝望着幽冥的灯火,绿色的瞳孔里闪动着熠熠的火苗,“御出双生,龙骨男尽…陵儿,你知道么…在你父皇还没有狠下密旨只留一子的时候,我就猜到…我留不住这两个孩子,你俩在我腹中一天天长大,在太医还没有替我诊脉之前,我就感觉到——我腹中,怀的是双胞胎。”
——“母妃…”穆陵幽声低呼。
莫牙最喜欢听故事,感觉着又有神秘的故事,莫牙搬着凳子凑近了些,俊雅的脸上蕴着好奇。
萧妃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她身子虽然在莫牙的调理下一天好过一天,但底子虚弱终还是不能劳心劳累,但很多话,她已经不想藏在心里,她,要告诉穆陵,告诉屋里的每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和你们双生兄弟命运相扣的那个人,他叫刺墨,刺墨——神医。”
☆、123.蒲草燕
莫牙最喜欢听故事,感觉着又有神秘的故事,莫牙搬着凳子凑近了些,俊雅的脸上蕴着好奇。
萧妃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她身子虽然在莫牙的调理下一天好过一天,但底子虚弱终还是不能劳心劳累,但很多话,她已经不想藏在心里,她,要告诉穆陵,告诉屋里的每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和你们双生兄弟命运相扣的那个人,他叫刺墨,刺墨——神医。”
“母妃说起过,您有一位故友,擅针灸,重情意…刺墨,您的故友,就是刺墨。”穆陵回忆起刺墨可怕的长相,还有高高凸起的罗锅身形,“也是因为他的心慈,我才能活着见到母妃。”
——“我是蜀女,陵儿你知道的,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大母,她是蛮夷女奴,嫁给巴蜀桑农,生下了我。蜀夷之间婚娶极少,我少年时开始发觉自己的不同,旁人的眼睛不是棕色就是乌黑,唯独村里里就我是一双绿色眼睛,他们都说我长的越来越美,美的和寻常蜀女不同。”
萧妃的眼睛幽幽发光,似乎忆起了自己年少的往事,不管往事是甜是涩,在她眼里都好过了深宫的煎熬。
莫牙咬着手指甲,歪头道:“异族混血,确实容易生出不一样的孩子,俊的极其俊俏,不过也会生出异人,蛮夷难开化,生的又奇特,蜀夷极少通婚,也是怕和蛮夷生出怪胎。”
——“莫太医说的不错。”萧妃点了点头,继续道,“刺墨,他也是蜀夷交/合生下的孩子,生下就与常人不同…”
“刺墨就是我的老爹。”莫牙低下声音,“老爹是罗锅…生来就是这样。”
“刺墨…”萧妃默念着这个久远熟悉的名字,泪眼摩挲,“我和他都是蛮夷混血,一个美,一个丑…但骨子里的亲近血脉让我们交好,旁人都嫌弃他,我却从没觉得他的罗锅丑陋,相反,他有一双很温和的眼睛,我每每看着他的眼睛,都觉得平静快乐。”
——“刺墨自小孤苦,但却极其聪明,他跟着族里的巫医学习医术,又无师自通学的一手针灸,不到二十岁就远近闻名,还得了神医的美誉。”萧妃唇角含着笑意,但那笑容转瞬划过,又变作一脸的哀容,“我原本以为,是会和刺墨相伴一生的,蛮夷卑贱,生的美也不受人待见,我和刺墨同命相怜,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认定自己只会和他一起。谁知道…”
“我十七岁那年,武帝选妃,巴蜀官吏听说我貌美,就和母亲说要选我入宫。我从未出过蜀地,哪里敢去千里之外的皇都?我也知道,深宫似海,怎么也不是我可以涉足的地方,于是,我苦思办法…”萧妃哽咽了几声,强撑着继续道,“同情我的老嬷嬷悄悄告诉我,女子如果有了婚配,就可以不用入宫,别人是不会和我许下亲事,但也许刺墨会…就算他对我没有情爱之心,总还有一份义气在…如果刺墨去找我母亲下聘定亲,就说我们早有婚约在,那我就可以不用远赴皇都,我从不奢望皇都的贵重,我只想留在蜀地,做一个桑女。我生在那里,也想死在那里。”
“可那时候的我,已经被官吏困在府里,日日受着各种教导,为的就是不久后呈给皇上…府里看管森严,外人很难进出,我连母亲都见不到,怎么可以见一个男人?”萧妃脸色晦暗,气息都弱下许多,忽的双眼又亮起,“刺墨是大夫,是神医,我想见刺墨,他…也想见我。”
——这故事太浪漫深情,莫牙听的愈发投入,趴着桌面眼睛都不带眨的。想不到自己闷闷古板的老爹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情史,回头去了北方找到他老人家,可得说上三天三夜,逗趣他三年才好。
穆陵也暂时不去提和唐晓的深仇血恨,刺墨救下自己,对于母亲和刺墨的往事,穆陵也愿意安静的听下去。
——“我谎称自己心痛的旧疾发作,要找刺墨才可以治,官吏让人找来刺墨替我诊治,屋里有许多嬷嬷看着我,我不能和刺墨直说,我早早的,就想好了法子。”萧妃挑起嘴角,露出酷似少女的小小狡黠,当年的她也是顽劣健气的少女,不过是深宫多年的蹉跎让她没了棱角,没了自己。
萧妃继续道:“我早早用蒲草编做一只燕子…蒲草韧如丝,暗指我不想去皇都,希望他牵绊住我留下我,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