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她母亲夏太太不知她心中所想,还捧了一把瓜子磕着在一边碎嘴:“你瞧瞧?老太太这对你不是还关心的很吗?你有什么好怕的?依我看,你还心心念念的记着景少爷。那侯夫人当不了,贵妾绝对当的。这侯府里泼天的富贵,满眼的荣华-----”
“够了!”夏雪怜拔高了音调嘶吼出来:“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哪个好女孩心心念念男人不放,还巴巴的要去做妾呢!老夫人对我好?你哪里看出来的?就这碗鱼汤?”她说到鱼汤,眼泪就克制不住的滚了出来,一挥手都打翻在地上。
夏太太吓了一跳,急忙叫丫鬟来收拾,又悄悄的把门啊窗啊都关上。嘘了一声道:“我的好姑娘,你可低点声吧,若是被人听见了,岂不是我们没眼色?”
-----我们在人家家里一住两年,虽说眼下不比当初一纸一饭都用人家的,但占着房子当着客人,就不是没眼色了吗?夏雪怜生生忍下这口气,忍不住感叹自己命苦。自己是模样赶不上?还是才华赶不上。偏偏落在他人后头!
“怜儿啊,你今日也见到了新少夫人。她究竟怎么样?老太太又是什么意思?”话语里未免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自从进侯府,老太太对女儿也倒罢了,对她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后来更是连送闭门羹,拒绝见面。如今听到别人有相同遭遇,她就能找到“吾道不孤”的认同感。
夏雪怜没好气的道:“什么样?母亲不是见过的吗?又美丽又温和。言谈大方。老太太面上不显,只怕心里也挺中意呢。”
夏太太忙凑近了哄劝女儿:“那也不怕。你只管受用着。这是他们言家欠我们的。当初好端端的退掉了婚事,让你外祖,外祖母都抬不起头,我嫁得那么远连家都不敢回。现在我们可怜吧啦的,他们不拉扯我们拉扯哪个?老太太也着实怜惜你呢,你看,你刚一说身体不舒服,她就命人送补汤来给你用。”
夏雪怜痛苦的摇头:“娘,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老太太哪里是怜惜她,分明就是在告诫她!好好的鲫鱼汤,清甜,清润,养胃。化痰理气,还能驱寒消滞。却偏偏又加一颗龙心。龙心就是猪心。加什么不好,偏偏加这个!缺啥补啥,老夫人让她补心。人到中年,二三十岁才补心。少女丫头哪里用得着?老夫人嫌她心力用太多了,让她收着点。
她是不高兴。她是存着一股香艳念头,觊觎侯府少夫人的位置。可老太太始终没有表示。从出身到性格,乃至身体老夫人都看不上。她的嫡长孙媳,也可能是唯一的嫡孙媳,怎么能是一个病秧子?尤其现在的夏太太,她的母亲。当年还好些,人也厚道脸也中看,但不知道是连遭不幸导致性格改变,还是被生活磋磨,如今早年的好性情全然不见,粗俗鄙陋,让人见而欲呕。她怎么可能再跟这样的人做亲家?
待娇客的礼数是尽到的,关心也是尽有的。知道她夏雪怜想当才人,提供人力财力支援。言景行订婚的消息一传来,她就在床上病了三天。老夫人还专门派人探望。一度府中下人甚至错觉这夏姑娘比侯府俩亲孙女更遭老夫人疼。这让她未免大意了,信以为真了,再加上刚如愿当了才人,多了点骄矜,今早一下没把持住,就使了性子。给老夫人脸色看,而新少夫人脸色看。
实在没忍住啊。暖香那如花面庞上,满是幸福的微笑。简直让她心里刺到发疼。
却不料老夫人一转手就打了回来,一点儿不留情面。
猪心,养心安神,能治心虚,不仅治心虚,还能治癔症,妄想,心神异常。
老夫人告诉她把你那不该有的念头收起来,别再胡思乱想。这次是暗示。下次又犯,我就不会客气了。你总不会让我再次出手给你治吧?
夏雪怜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这么尖酸的刻薄过,只觉得脸颊发疼,心酸难禁,一转身捂了脸呜呜的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过去了哭唧唧~十月份,我要做六千党的重花。忽然发现人的潜力无限的,更了几天后,发现六千似乎也没那么难(^o^)/~
第70章
外人的心术不在新婚小夫妻的考虑范围内。他们自有自的小世界。在暖香的记忆里,言景行并没有熬夜的习惯,偶尔兴之所至会来个通宵,但有病重母亲前车之鉴,他对身体相当在意。所以,连续三日他晚睡或者睡不好之后,暖香不由多了丝担忧。所以现在言景行面前就放着一碗莲子安神茶。
这碗茶总是会出现。他上午在书房的时候,中午小憩的时候,以及现在,晚上睡觉前。
红烛摇摇,雅致的草花灯罩一隔,整个室内都是温馨的味道。他坐在那铺着西府海棠珊瑚红桌袱的三竹高立脚小圆桌旁边,手里执着一卷书。很好看吗?暖香忍不住好奇。她瞅那书名,也不过是常见史书。
用罢晚膳,去过慈恩堂,他就坐在了这里。待到沐浴过,又回到了原位。雪白的真丝睡袍松松裹在身上,袖口和袍裾上有繁复的流云花纹。微微带着水汽的头发都散在身后。长长的衣摆则很随意的拖在地上。
水漏续断,双成已经第三次去把灯芯拨亮。
暖香在一边拿着绿茶熏过的缎布绣抹额。在香黄色的上好料子上绣出精致的鱼鳞纹样,再用沉金色锁边。小小的抹额却费老大功夫。这是送予老夫人的。上辈子一辈子没能让她高看,这辈子,她打算再努力一把。讨好是其次,其实她也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揉揉酸困的脖子,暖香转转眼睛,起身沐浴。明日要回门,她要保证自己荣光焕发,黑眼圈那是绝对不能有的。瞧着糖儿和昨日的四个丫头鱼贯而入。暖香想着得给言景行这几个人格外的打赏。原本伺候一个人,现在也算翻了一倍。当主子的,对掌握衣食住行的下人一定要足够大方。
李氏并非没有给暖香陪送人。只是暖香看了几年那妖妖俏俏体格风骚的丫头便觉得对方没安好心,直接放在二门外,根本领进来。
如今才刚刚进入二月,春寒料峭,言景行这里已经停了地龙。暖香洗完澡,裹着厚厚的兔绒浴袍出来,身上腾着一团团热气。尽管如此还是觉得鸡皮疙瘩从脚底板一直冒上来,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个寒颤。
言景行的视线不由得从书本上移过去,就看到暖香穿着一件轻软的柳绿衣裳,像亭亭如一颗春树,踩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强烈的色差几乎让人眩晕。那绿色过于娇艳,每走一步都像春天的一段柳条,有着异样的轻巧和灵动。眼睛也是含着水光的,面颊让一层潮红,仿佛涂着胭脂。糖儿还在用厚毛巾裹着她的头发,她就亟不可待的跳到了床上,拉过梅红龙凤小毯子把自己团团裹起来。
白生生一对脚丫,白鱼一样,倏地钻进了红浪里。
言景行为自己的失神颇为懊恼。把手里的君子文章揉了两揉。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他难得和孔老夫子达成一致。
糖儿把抆湿的毛巾丢到一边,又取来一柄绣着猫咪蝴蝶的青罗扇子给她扇干头发。轻轻一动,凉风习习,甜滋滋的香味隐隐飘散过来。言景行惯常用松香和兰草。暖香却偏爱牛奶和果子香。她用芝麻首乌膏和杏仁露抆了头发,身子上却涂了满满一层牛乳蜜油。这样一扇,馥郁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暖香颇为享受的闭上了眼。
这下子,彻底没办法看书了。言景行轻轻叹了口气,暗悔自己坐在对面,这样一扇,味道都扑过来了。脑子一转,很诡异的想到跟杨小六一起看过的风流话本。所谓“浑身雅言,遍体娇香”大约就是此种情况?
----耳尖定然又红起来了。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发烫。幸而长发披散开来,没有人看到。缓缓步至窗边,他把已经放下了碧纱窗重新撑了起来,厚重的茜红锦帷也重新拉了起来。月光如水银泻地,扑面而来,夜风一吹,打散了旖旎念头,顿时神清气爽。
然而暖香就傻了。恰逢双成过来挑灯,刚刚拿起灯罩,却不料正逢言景行开窗,小风一吹,蜡烛一斜,噗啦就灭了。一时间月光就成了唯一的光源,黑乎乎的屋子里唯一的亮。而言景行正站在月光底下。
他穿轻薄松散的雪白睡袍,几乎被那银光折射得透明,暖香在刹那间完全看到了那披一层薄丝的身形,姣若秋月一张脸,从挺拔的脊背,纤颈细臂,到紧窄的腰身,两条长而直的腿,甚至还有两腿之间-----那一片阴影。
她瞬间就红了脸,血液刷一下往上涌,傻傻一愣,急忙低头不敢再看。若是喷出鼻血,那就丢脸丢大了。
幸而只有一瞬。双成立即撩起厚重的落地帷帐从外间借了火来。蜡烛重新点起,灯罩重新放好。暖香那噗通噗通忽然加速的小心脏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速度。
言景行倒似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见暖香低头,便走过去问道:“方才有没有吓到你?”
暖香有点局促,再也无法陶醉甜甜的奶香,只觉得被他身上的兰草味道围绕,再也挣脱不出。急忙摇头:“没有。我不怕黑。”为了掩饰那点失措,她特意把头发从后背撩过来,放在手里梳着:“我在乡下的时候,晚上要节约用油,轻易不会点灯,除非齐天祥要做功课。所以抹黑什么的,我都习惯了。”
在他面前,暖香是不羞于提起自己的黑历史的。
文文可是很怕黑。又怕黑又胆小。遇到雷雨都要哭泣着,小冻猫一样缩在人怀里。
也许是这样的光,这样低头弄发的动作,也许是方才想到了早夭的妹妹。这让言景行心中生出些别样的柔软。只觉得那语气和神态都仿佛撒娇一样。乌黑的发丝拢成一把,露出白腻腻的脖子,淡红的一小片耳朵。鬼使神差的,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滑上去。温软滑腻的触感----往下,能看到细碎的水珠悄悄滚进胸膛,白筷子般两段锁骨下面,那一处小兔子一样的凸起。
停!言景行立即收回了手。猛然站直了身体。
暖香只觉得那手指凉凉的滑过,一时不敢动作。或许,我在等这一个吻?暖香被蓦然闯入心中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已经和言景行做了一世夫妻,照例来讲不该有什么羞涩和懵懂。但不知为何这新婚的感觉,不仅是甜蜜甚至连青涩都十分真实。怪道老太太说女人天生擅长自欺欺人。她看看自己白白细细的胳膊,小馒头一样的胸部,心道这幅身体果然还是太小了些。连身高都还没有彻底长起来呢。
言景行已经抽身离开,又潇洒的转身去看月亮。暖香沉默半晌,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有点松了口气,但好像更多的是遗憾?
默默的把问题放在心里纠结不是暖香的作风。她小小打了个哈欠,仰面睡倒。却又看到言景行还是站在窗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高山流水那六曲屏风上搭着的披风取下来,给他披上去。瞧他那本书还散在桌子上,便叮嘱道:“早些休息吧,不要总是熬的那么晚。对身体不好。”
那一点温润润,滑腻腻的触感,像花瓣,又像丝绸,仿佛还留在指尖。言景行轻轻摩挲了下食指,感觉有一只小虫顺着左手指悄然攀爬,直到心脏,唤醒那里一只蠢蠢欲动的小兽。夜风吹着确实有些凉。言景行拢拢披风,回过身来,无声的来到床边,看着缎被里睡得格外香甜的小女孩。十三岁的面孔,毫无防备的睡颜。微微翘起的嘴角。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做梦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