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许华盈细观暖香,见她神态愉悦,面色红润。身条舒展,五官张开,浑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韵味,显然生活的极为幸福。又看她上穿玉色折枝绿萼梅花小袄,外面罩着艳霞色琵琶领珍珠纱衣,下面一条绯紫色海水如意锦缎裙,裙角锦绣一只白鹤,那绣法又立体又鲜活,走动间,那仙鹤仿佛要从裙子上飞起来。她出生在织造府,熟知各种好货,一眼看出这料子,这样式是江北最出名的煌记才能裁剪出来的。当年,她还要穿自己的衣服呢,如今显然已站在人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三年五载。”许华盈细细摸着暖香的手皮感慨:“真是个可人儿,当日我还说你被表哥捡到是你的荣幸,如今看来,是表哥的荣幸了。”

“不敢”暖香笑嘻嘻的道:“侯爷于我有恩,我牢牢记着呢。永生永世忘不了。”

来接人的,不只是暖香,还是镇国公的几个妈妈。暖香直接将人送入镇国公府,说好了等她歇过来,就请到府里玩耍。

事实证明,齐王此人,定性差得太远,早从许华盈从金陵府出发开始,他就开始嚷嚷着飞鱼美人进京了。每天都按时宣传。逮着一个就要念叨一遍,给他们讲自己有一个多么美丽温柔的表姐,给他们诉说那个曲折离奇的飞鱼故事。所以大家被吊足了胃口,如今好容易回来了,自然要来围观。

所以,不年不节的,镇国公府挤满了人。大家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八卦的目的,亲朋好友,手帕之交,点头之交全都来了。瓜子花生梨膏糖,香茶清酒小点心,各色准备齐全,吃着喝着,专等主角出场。

许华盈全然没料到有这么大阵仗,一面强装镇定,走在众人目光之下,一面悄声问么么“我的头发乱不乱?”“我的裙子皱不皱?”“啊呀,糟糕,连着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我的脸定然是浮肿。”

直到么么拍着胸脯打包票,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许华盈这才放心大胆拿出那美丽不可方物的姿态往前走。

不过杨小六倒是不用操心了。他远远的站在马背上,拿着千里镜观望,看了半天,哈哈哈望天一笑,又拍马去也。

这让清楚头尾的暖香十分无语。镇国公府客人太多,不便多留,暖香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未黄昏。言景行很意外的,却在荣泽堂。虽说今天轮到休沐,但暖香已经习惯了他去加班。她的惊喜到走到言景行跟前为止:虽说人是回来了,不过那任务也一起带回来了。暖香看到了一堆账册。他从户部带回来的。

如一开始所料那般,他顺理成章的被调入户部。如今皇帝下令清查全国各处户籍税务,正是最忙的时候。

言景行的身份多少有点特殊,位低而人尊,才秀而年少。如皇帝所知,在郎署历练过,把该收的性子收起来,现在锋芒内敛,英华含蓄,让人如沐春风,在礼部时,便因为能力和为人很受上司和老先生们的喜欢。如今进了户部,一则上司怕他不服管束心高气傲,二则欺负新人本就是传统。于是就出现了可悲的一幕,整个户部从侍郎到十铨主事仿佛就他一个在干活。

“父亲的关系人脉都在军部,如今重新开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况且,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事是白做的,你的努力自然会有个结果。”

言景行倒是正常接受,十分淡定,白瞎了暖香为他冤枉:“这次这么大的事情,办的这么漂亮。要是还留在礼部,铁定能升职了。却偏偏被调走了。调走就调走呗,户部又多一堆麻烦事。早不清查玩不清查,非得这个时候查。景哥哥,你觉不觉得你呆在哪里,哪里就会特别忙?”

“陛下不愿意出现过大的人事变动。”

老皇帝往往会故意对良才冷遇,或者打压一下有功之臣,等到后来帝王登基,再进行拔擢,那边可以让他们对自己的接班人细心塌地。这本是寻常帝王心术,暖香也是尽知。只是当初看史书记载并不觉得如何,如今落到自家人身上,却是又心疼又无奈。只为言景行分外不甘。

瞧她嘟着嘴,一幅不开心的样子,言景行便将她拉到身边,索性直接放到腿上“见到华表姐了?”

“见到了,好美。以前就好看,现在更好看了。”暖香从怀里把荷包掏出来:“诺,好有趣。她送的。”荷包里装着一对玉娃娃,雕工精致,刻画分明,那小鼻子小眼睛都很清晰,连垂髫和鬏鬏都逼真。

言景行把玩片刻,颠三倒四的翻找,发现这俩娃娃一模一样。一样的鬏鬏,一样的肚兜,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没有耳洞。看着看着就笑了:“焉能辨我是雌雄?那工匠可不算用心。难道是以同版取胜?”

“下次见了华表姐,我问一问。”暖香把娃娃收起来,笑道:“杨小六就会嘴上骚,华表姐真回来了,他倒怂了,连个脸都没有露。”

“活该。”言景行当即笑出来,有点幸灾乐祸:“他又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落在华表姐手里。当初还穿了人家的裙子。”

暖香一口香茶当即喷出来。齐王殿下还有这种爱好?她转转眼珠,附耳言景行悄然问道:“景哥哥,我听说所有男孩子都会有穿女孩裙子的想法,就像女孩子总会想试试站着撒尿的感觉,是这样吗?”

言景行当即抿唇,“不,不是所有。至少我没有。”

“哦”暖香简短的答应。这答案毫无意外,让她愈发肯定我相公果然是个从思维到行动都无比正常的男人。

言景行似乎打算结束这有点不对头的交流,重新开始翻看手里的账册,按照地域年纪重新勾画好,分门别类。暖香不能打扰,便不好开口,只爬在一边看着,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寂寞,端了一碟子绿豆糕在旁边吃,提神醒脑,清热解暑,真好。

碧纱窗下,鸡蛋黄似的日光,笼罩了一片。言如海拿着□□,无意路过,一眼望到那俩人的影子,一个伏案,一个逗猫,默默无言,却十分温馨,忍不住皱了皱眉。“办正事也不好好办。这是干什么?该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该消遣的时候尽量休闲才正理。女孩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明白?”

若是当初他就直接冲进来训教了,不过如今已经成亲,已经是一家之主,总不能跟以前训小孩一样。言如海脑子一转,扛着□□走远。等有了孙子,我一定要亲自教育!儿子就先放过吧。

许华盈归家,别人都尚可,唯有一女慕名而来,不是别人,就是宁和郡主。大约听说了飞鱼美人的大名,所以要来见识一番。许华盈是个比较亲切温和的人,见到宁和郡主绵里藏针的来袭,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两人西窗下坐谈一会儿,许华盈便笑:“郡主文采高妙,果然不是俗女可比。”

宁和郡主微微一笑,应声答道:“许姑娘不愧金陵名媛,闺中秀葩,秀如芝兰,和如春风,让人不觉而醉。”

两人暗暗较劲一番,彼此都觉得赢了对方。宁和郡主扬长而去,心满意足。齐王却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华姐姐,那郡主来找事的?她应该算是最会找事的人了。没有人能把找茬做的这么舒服。”

许华盈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总夸她如何貌美如花才华如仙吗?怎么一见面倒躲起来了?你们这些人的嘴都不能信的。”

齐王大呼冤枉,笑道:“我不过是配合父皇的思路了。他特别喜爱宁和郡主,逢年过节的恩赐和正儿八经的公主一样。有明目有尊号有食邑,大家都跟着巴结,我随大流而已。说起来她父亲肃王,是我父皇的小叔叔,我还得叫她一身表姨。你说这样的辈分论起来,她当初怎么好意思喜欢言景行的?”

“你倒管人家的闲事?”许华盈优雅的啐了一口。说到这个,她拿出刚刚宁和郡主送的一幅孤山睡鹤图,那上面挂着皇室内部的印鉴。“从你们家流出来的?”她倒像是含而不漏的炫耀自己得宠呢。

齐王当即道:“这个不必在意,你若是喜欢,我那里有的是。以前的都被言景行挑去了,现在还有不少,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就去选。”

许华盈一笑,颇为娇俏,还能找到童年时调皮的影子:“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感动了,就会敢傻事。”她让人把宁和郡主放在用过的青州海棠蕉叶冻石杯收起来,袅袅站起:“你的正事忙完了?”

齐王轻轻一跳攀到门框上,做了一个引体向上,迸出了漂亮的肌肉线条:“母后特意叮嘱了,我最近什么都不用做。刚好有时间找你玩。还记得上京河吗?当初我们一起在旁边捉蛐蛐儿的。现在那里种了好大一片桃花林,还修建了凉亭。”

许华盈双眼微微发亮,故意摇头“我不记得蛐蛐了。我只记得你哭了,因为蛐蛐掉进了你裤子里。”

噗通!挂在门框上齐王掉了下来。

宁远侯府人少地广,最近几天却总有客人拜访。暖香看着客人出客人进,有听到一些谈话,发现言景行如今交往的人中,吴王府居多。老侯爷似乎也对儿子最近做的事颇感兴趣,时不时来书房一趟,偶尔还会去吴王府亲自拜访一番。因为言仁行的如今的拳棒师傅当初也曾教过吴王,宽泛点算,两人也有了半师之谊。张氏最近几天颇为得意,大约预备着好好努力,奋斗个二胎出来。老夫人似乎也支持这个做法,滋补药膳也送得频繁。

这一日暖香倦倦靠在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翻看鱼鳞册,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太太最近神气不对头啊,简直像要发财了一样。”

言景行随即笑道:“管她作甚。反正别撞到我们门前就行了。”他还在看公文,把文件从外书房带到了荣泽堂,当窗坐在暖香旁边。他算了一会儿帐,精神有点跑题,看看暖香,她身形窈窕,从石榴红绫裙下露出两只白白的脚丫。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声,果然温柔乡英雄冢。若真有那倾国倾城的绝色,那些当了昏君的,倒可以理解了。

心思一转,又想到了后宫,庆幸那夏雪怜未得盛宠,否则暖香以后入宫朝贺,还得称她一声贵人,规矩行礼。那岂不是气闷?

暖香丢了手里的绣花绷子笑问:“景哥哥,你那账本看完了吗?清查彻底可不容易,我看你有点烦躁。”

“------我第一次尝到算账算吐的滋味。尤其可恨,算了也不是我的。”他笑道:“发现了不少国家蛀虫,单看陛下愿不愿意捉。”他丢了笔轻轻揉着手腕:“估计不会了,这种事情会留给新皇帝赚名声。”

他站起身来,走到靠椅旁边,居高临下看了暖香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抱起来,轻轻丢到里面,自己却在外面躺了,任由暖香毛绒绒的脑袋靠在心口。“不热吗?”暖香问他,现在秋天,秋老虎也厉害的很。

“别说话,睡会儿。”

“我睡不着。”暖香嘻嘻笑着推他,“你去躺床上去,别来挤我。”

言景行一抬头枕到了她软软的肚子上:“这个枕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