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变成了年少时的模样,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虽然天生一副迷人的桃花眼,却没有多少与女人相处的经验,总被她戏耍的团团转,又反过来戏耍她。
“傅恒。”她突然问,“你去哪?”
他忽然离她而去,走着走着,忽然蓦然回首,在人群中回望她,许久许久,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底,连孟婆汤都洗刷不去。
“索伦大人!”
魏璎珞被这叫声惊醒,环顾四周,寝殿里或站或坐,聚满了人,有小全子,珍珠,还有海兰察。
刚刚是谁在喊,为什么喊的是傅恒的名字?
“令贵妃。”海兰察欲言又止。
魏璎珞看着他,他不是自己宫里的宫人,而是个男性外臣,若没有要紧事,是绝不敢也不能踏足后宫的,忙借着珍珠的手起身:“你不是随傅恒去缅甸作战,为什么会……”
海兰察平静道:“大军屡败缅军,缅人遣使求和,我便将奏疏送回紫禁城。”
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麻木,魏璎珞心跳如鼓道:“是吗,胜了……那傅恒呢?他回来了吗?”
海兰察沉默不语,珍珠却喜悦道:“这是自然!娘娘,索伦大人带回了解毒丹,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清醒!”
魏璎珞:“解毒丹?”
海兰察缓缓解释道:“这是缅甸圣心草制作的神丹,圣心草生长在瘴气遍布的沼泽地,可解尸虫之毒,保容颜不改,青春永驻,所以又叫定颜珠。”
珍珠喜极而泣:“娘娘,您可真是因祸得福了!”
与之相比,海兰察的表情可谓惨淡,魏璎珞心中渐生不祥预感,她问:“傅恒在哪儿?”
几经催促下,海兰察终于无可奈何道:“他为了采圣心草,中了瘴气,坚持患病指挥,不肯离开战场,我劝了很多次,可他那么固执……”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渐成哽咽:“……他的尸身,现已运回紫禁城。”
魏璎珞愣在床上不说话。
世上会有这么傻的人?
对,世界上就是有一个这么傻的人,会为了她,不惜自身的去采药,会为了弘历,不顾生死的去获得胜利。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富察傅恒。
海兰察哽咽片刻,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道:“令贵妃,有一句话,傅恒托我问你。”
魏璎珞干涩道:“你说。”
“魏璎珞。”海兰察认真看着她,就仿佛傅恒坐在她身旁,借着他的嘴对她说,“这一生我守着你,已经守够了,下辈子,可不可以换你来守着我?”
珍珠被这句话吓得面无人色,魏璎珞却听见似没听见,仍坐在床上走神。
等了许久等不到她的答复,海兰察失望道:“奴才唐突,愿令贵妃早日康复,奴才——告退。”
他起身离开,到了门口,却迟迟不肯踏出最后一步,最终还是回头问:“令贵妃,我知道你是皇上最宠爱的人,也是紫禁城权势最盛的女人,可你——就不能给他一点希望吗?”
他充满希望地看着魏璎珞,而希望一点一点从他眼中流逝。
最后,他走了。
“珍珠。”直至此刻,魏璎珞才开口道,“我想一个人躺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珍珠也走了,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
她靠在枕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良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声: “好,我答应你。”
班师回朝,葬礼,抚恤,忙忙碌碌又是很长一段日子,这段日子里,弘历忙得脚不沾地,总是匆匆来看她,又匆匆离去,每次离去时,脸色就好上一分,这也意味着,魏璎珞的病好上了一分。
这天,她终于能独自下地了。
“走。”魏璎珞扶着珍珠的手,“去承干殿。”
承干殿依旧由继后住着,却已经不再是皇后寝宫,弘历撤了她的宫人,收走了她的册宝,除去皇后尊号,什么都没留下,只留给她一座空落落的宫殿,似一座精致的大鸟笼。
继后已经落了发,魏璎珞来时,她正跪在蒲团前敲着木鱼。
“令贵妃。”木鱼声停下,继后睁眼看着她,似乎早就在等她来,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你早知道袁春望要动手,是不是?”
魏璎珞沉默不语。
“这些日子来,我想来想去,你纵容他一步步行动,目的只有一个——引出和亲王。”继后笑了起来,“令贵妃, 二十四年,整整二十四年了,你从未有一天忘记过你姐姐的死!你想要的,一直是弘昼的命!”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弘历再念手足之情,也容不下一个谋反之人。
故南巡回来没多久,弘昼就被囚于王府内,过不久,就“病逝”了。
但魏璎珞哪会承认呢,她只是笑:“皇后,你想得太多了。”
可她的笑,却已经说明了一切,继后深深看她一眼,叹息道:“果真如此,你可真记仇啊。唯一的意外,大约就是袁春望想拖你一起下无间地狱,可惜,他也失败了。”
从承干殿出来,魏璎珞又去了一趟永巷,去看看袁春望。
他已经真的疯了。
宫里捧高踩低的人太多,这不,恭桶塞满了一屋子,都让他一个人刷。
“假的,嘿嘿,你是假的,你也是假的。”袁春望一边刷洗着马桶,一边念念有词,“我才是真的……”
“疯得很厉害,可太后就是不让杀他,也不知为什么。”珍珠小声道,“娘他一直说自己是天潢贵胄,娘娘,这是真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