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够呛的。这么多年俩人都过来了,怎么会轻易改变呢?”萧予柔摇了摇头,又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萧羽彦,没有多说。
萧羽彦指了指穆顷白:“那可不一定,我这不也是这么多年修成正果了么?”
穆顷白低头看着她,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萧羽彦抬头看着他,露出了甜笑。萧予柔不由得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喜欢上谁都不可悲。可悲的是喜欢上一个傻子。
此刻,傻子正和她的小情郎情意绵绵。韩云牧和萧若水便商议好了,要吹奏一曲出塞曲。
往年的出塞曲上,都会有女子舞蹈为将士们壮行。萧若水幼时学过舞蹈,但当时觉得这种东西太过娇气,不愿意学。后来学了剑法,她的师父也就是萧羽彦的师父。
韩云牧今日除去了一身盔甲,颇有些白衣文士的气度。但身上的煞气却依旧存在,让人不敢接近。
他捧着一只埙,苍凉的声音传出。刹那间,萧羽彦想起了她以为已经遗忘许久的事情。
那年早春,乱花迷人。她在离京百里外的郾城迎接凯旋的大军。那一日在城中的市集上,她买到了一只埙。于是在城楼上等待韩云牧归来的时候,百无聊赖中吹了起来。
当时她吹的是一曲欢快的曲调,具体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那天她心情很好,所以曲调也很愉悦。周围的士兵们看着她,似乎也沉浸在这喜悦之中。
那时候她是很敬重和崇拜韩云牧的,觉得他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后来韩云牧大军抵达,从沙场归来的将士们虽然是满脸疲惫,却依旧心情激昂。她到如今都记得所有人看韩云牧的眼神,像是在看天上的神明。
他骑着马来到城楼下。萧羽彦代表父皇出城迎接,亲手宣了父皇加封的旨意。韩云牧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听着封赏却毫无波澜。但就在他接旨起身的刹那,萧羽彦忍不住轻声道:“韩将军真厉害。”
韩云牧抬头看着萧羽彦,看到了满眼的崇拜。连年征战,边关苦不堪言。所见都是仇恨和痛苦,但当他凯旋之时,第一眼见到的却是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韩云牧忽然明白了他所有努力的意义。
一曲终了,萧羽彦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沉浸在旧事里。竟然错过了二姐难得的舞蹈,只看到了一个收势。惊鸿一瞥,已经是美不胜收。温柔中又透着些许刚强,萧若水的骨子里就和那些伤春悲秋的女人不同。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总也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份完整的爱。
萧羽彦悄声问穆顷白:“小白白,你觉得他们俩能成么?”
穆顷白蹙眉道:“先不论成不成。我不明白,既然先帝时候给两人指了婚。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就兑现,反而要这样大费周章?”
“他俩的脾气都是宁折不屈的,我和母后怕向韩云牧提及,会被他一口回绝。如此一来,损了二姐的颜面,她一定不开心。所以今日想确定一下,韩云牧对我二姐究竟是什么想法?”
“方才两人倒是配合默契,只是——”穆顷白顿了顿,将萧羽彦往怀中拢了拢,“只是我也曾领兵打仗,知道在军中,许多人之间的感情虽然深厚,却并非男女之情。韩云牧和你二姐恐怕……兄弟情多一些……”
“就是英雄惜英雄?”
穆顷白颔首:“而且过刚易折,其实两人在一起未必是好。”
萧羽彦叹了口气,看来他们俩的事情,也只能是顺其自然了。萧若水款款向韩云牧施了一礼,韩云牧起身还礼。萧予柔忽然叫道:“大司马,你觉得这个未过门的妻子跳得好看么?”
话一出口,众人顿时激动了起来,开始起哄。萧羽彦和穆顷白交换了一个眼神,穆顷白知道她担忧,便握住了她的手。
太后笑盈盈地看着两人。韩云牧向来沉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我常以为若水只会舞刀弄枪,如今看来二公主也是真人不露相——”
闻言,萧羽彦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太后也露出了欣慰的神情。萧羽彦瞧了瞧二姐,她面色上也是一抹飞红。
“——若是旁人看了若水这一舞,不知道世间又有多少好男儿要折在二公主的石榴裙下了。”
萧若水面色一僵。韩云牧将埙轻轻放在一旁。起身走到太后身前,单膝跪地:“太后,臣今日有一不情之请。”
太后的面色冷了下来:“既然是不情之请,便不必在除夕之夜说出来。”
“除夕之意,正是在于除旧立新。臣与二公主的婚约,多年前便是一个错误。平白耽误了二公主这许多的青春韶华,臣多年来都是心有不安。时常辗转反侧。过了今宵,臣与二公主相识便要满十五年了。隔断了臣这个旧友,二公主将来才会遇到新的人。臣也希望能有一个人将二公主奉若珍宝。”
太后声音冰冷,她的拳头攥紧,指节发白。良久才咬着牙根冷冷道:“你可知这是先帝的旨意,若是抗旨有什么样的后果?韩云牧,你不要以为自己手握重兵,便可为所欲为。大丈夫,不能信守承诺。即便是你最忠心的属下,也会不齿你的行径!”
“臣若是让若水悔恨终生,虽是万死也于心难安。”
话说到这里,萧予柔忽然站起来,指着韩云牧怒道:“你若是当初对我二姐无意,为何又要答应这桩婚事?你说不想耽误她多年,到如今不还是耽误了我二姐!你——你——”
“不必再说了。”萧若水出言制止了萧予柔,她的面色又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们今日的种种行径,我心知肚明。母后和妹妹们对我的关心,若水明白。只是你们也该问问我的心意。”
她走到韩云牧的身旁,露出了一丝微笑:“其实这一切都不能怪大司马。父皇在世的时候,身子骨一直不好。他总是担心有朝一日离开人世之时,七弟尚且年幼。担负不起朝廷的重任。所以他一直在物色可靠的人选,来为七弟保驾护航。可是这个人的身份必须足够服众。单单是军功,并不足以震慑朝臣。所以父皇为我和大司马指了婚。其实这些年来,大司马也是苦心孤诣,孑然一身。要说耽误,耽误的其实是我们两个人。”
她顿了顿,缓缓跪了下来:“母后。如今大司马在朝中地位稳固,小七也已经渐渐能独当一面。这一纸婚约,再也不能影响到如今的朝政。所以若水恳求母后,解除婚约。从此婚丧嫁娶,再不相干。”
萧若水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波澜不惊。但萧羽彦却觉得无比刺痛,旁人不知,她们这些亲人又如何不知?只是她这一番话,既全了自己的颜面,又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
太后看着她,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好吧。哀家并不知其中的隐情。既然如此,哀家宣布,大司马韩云牧与——”她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与二公主萧若水,婚约解除——”
话音落下,那一刹那,周围爆竹声起。新的一年到来了,宫人推开了四周的窗户。夜空之中,无数焰火次第绽放,像是一场灿烂的星雨。
萧羽彦看着萧若水,她和韩云牧对视了一眼,竟齐齐绽开了笑颜。那是一种彼此放手,如释重负的解脱。原来除了□□,有些爱和被爱也都是枷锁。
诚如韩云牧所言,辞旧迎新。新的一年到来了,一切又将是崭新的开始……
除夕宫宴最后在一片温情之中结束。穆顷白揽着萧羽彦一步步走向未央宫。穆顷白担心她着凉,便敞开了自己的大氅,将她拢进了怀中。忽然,沁弦叫道:“下雪了!”
两人站住了脚步,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萧羽彦伸出手来,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手掌,又慢慢融化。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间和眉梢。
萧羽彦仰起头,看着自己落在穆顷白眼中的倒影,轻声道:“小白白。在学宫的那几年,每当临近过年,我都很不开心。因为学宫又要年休,我们各自回到各自的国家。远隔千里。每当除夕的时候,我都在想,在齐国的你此刻在做什么?”
穆顷白捧住了她的脸:“羽儿,以往我未能陪你度过除夕。但从今年开始,以后的每一年除夕我都陪着你一起守岁。”
萧羽彦扑进了他的怀中,闷声道:“你知道吗,方才看到韩云牧和二姐的事情。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我不知道二姐是如何这样坚强面对一切的。可我完全无法想象,倘若你对我也是那样。那样一片痴心付出,却永远得不到回应。想想都觉得无比孤独和绝望。”
穆顷白将她抱了起来,一面朝着未央宫走去一面道:“没有倘若。在我对你动心之前,或许还存在这样的倘若。可是这之后,便只有一种结果。羽儿,喜欢上你,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萧羽彦重重点了点头,她将头靠在他的怀中,手覆在小腹上。他抱着她,像是抱着全世界……
回到未央宫的门口,穆顷白忽然停下了脚步。萧羽彦转头看去。只见未央宫的门口瑟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惊愕地叫道:“小葵?”
第92章 帝后虐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