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汴京美人醮 半疏 2740 字 3天前

幂蓠下的顾言倾尚还没有从沈溪石先前矫健的身姿中缓过神来,他既是有这般身手,又何必在上元第一夜便和杨国公府上的小世子你一拳我一拳地打得那般难看?

沈溪石眼看着顾言倾头都没抬一下,转过了身子,往南熏门去。

似乎刚才焦急的喊出了声的人不是她!

沈溪石什么也没有再说,骑着马缓缓地跟在顾言倾身后。

马蹄的“哒哒”声,从左耳传进右耳,又从右耳进了左耳,一直回响在顾言倾的耳畔。

当年,她好像也是这般默默地跟在沈溪石身后的。

第15章 裙裾

朱雀门外灯火璀璨,整个汴京城此时都在一片灯海中,到处都亮如白昼,魏三娘子跟着兄嫂出来看灯火,百无聊赖之际,一眼便从茶楼上看到骑着马缓缓地从朱雀门出来的沈溪石,当即便带着女使从茶楼上跑了下来。

石绿色的重台高履上缀着的两个小拇指甲盖般大小的珍珠,在裙裾下一阵阵跳跃,从二楼茶楼临窗的雅间往下看去,便见一片璀璨的灯火中,那个浑身像散着光一样的小娘子,提着湘裙向一匹马跑去,发髻上的海棠薄纱珠钗和碧玉玲珑金步摇晃得好像都有金石交汇的“叮叮”声。

打着十二幅摆子的湘裙随着小娘子的奔跑,隐隐露出绣在褶子间的四季海棠花,耀眼得像从灯火里延生出来的人儿一般,街上的行人都不由侧目。

长嫂刘氏望着小姑子,绞了手中的帕子,婆母吩咐她带着小姑出来看灯散心,免得小姑一直惦记着与沈枢相的亲事,可这上元夜,外头到处都是人,这般下去,出了好歹可怎么办?

刘氏忙吩咐自个身边跟着的女使:“你们也去看看,仔细着点。”

魏大郎已然看到了沈溪石的身影,轻轻呷了一口茶,对自家夫人道:“碰到熟人罢了,随她去吧!”

刘氏急道:“夫君,街上人多,若是冲撞了三娘……”

刘氏在对上夫君警告的眼神后,自动闭了嘴,没有再多说。

这边魏凝萱从人群中跑到了沈溪石跟前,红着脸笑道:“沈枢相,好巧,你一个人来看灯吗?”

她的声音微微气喘,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兴奋的,脸上红彤彤的,脸颊像霓霞一般,灿烂又明亮。

人从顾言倾跟前跑过的时候,顾言倾便看到了她期待又羞涩的眼睛,心头不由闪过当年的自己,待听到这小娘子半是娇羞半是骄矜地喊了一声“沈枢相”,心里自嘲更甚,快步往前走了。

沈溪石见是魏三娘子,皱了眉道:“何事?”

魏凝萱见他面色冷淡,心口窒了窒,有些僵硬地问道:“枢,枢相是来看灯的吗?”

沈溪石抬眼见言倾的身影越走越远,直接越过了魏三娘子,微微夹了马腹,加快了点速度往顾言倾身后跟去。

已经是酉时末,虽然上元夜城门至子时末才关,但是林夫人也不会在这时候到,顾言倾不过是心中挂念,来看看,却被沈溪石跟得无路可走,眼看着南萱门就在跟前。

城门十分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京郊庄户人家陆续来看灯的,顾言倾只身一人出来,不敢出城门,又不愿意回头和沈溪石打照面。

正在咬牙的当儿,忽然几支箭镞后头飞驰过来,慌乱中,顾言倾尚不及回头看,便被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拉上了马背。

城门口的士兵训练有素,立即吹了口哨,放下城门。

城门将关之际,沈溪石打着马带着顾言倾从恰仅供一马出的缝隙中冲了出去。

疾飞来的箭镞“刷刷”地飞到城门上,又应声而落。

后头跑来的魏三娘子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的女使抱着她跑掉的一只重台高履,焦急地问道:“小娘子,你怎么样了?被伤到哪里没?”

魏三娘子直盯着关起来的城门看,等魏大郎闻讯赶来的时候,便见到妹妹失了魂般地看着合起来的城门,“萱儿,萱儿!”

魏三娘子僵硬地转过了头,“大哥,那小娘子是谁?”

魏大郎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谁?你说谁?”

魏三娘子忽然捂了脸,哭着嘶喊了一声:“沈彦卿刚刚带走的是谁家的小娘子?”

寒风里,刘氏头皮发麻地看着自家情绪崩溃大哭大叫的小姑。

***

顾言倾的耳边呼呼地刮着冬夜的寒风,沈溪石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顾言倾要挣扎,又挣扎不出,也不知道马儿跑了多少时候,一直在挣扎着的顾言倾,右耳骨朵忽然一热,带着点湿气,“阿倾,如果我要死了,你,会不会救我?”

沈溪石说完这话,箍着顾言倾的手臂忽然一松,一阵冷风从后背灌过来,顾言倾忙向后看去,便看到了沈溪石望着她有些邪魅地笑着,整个人像不受控一般往右后边栽下去。

“嘭”一声,沈溪石侧身掉落在枯草地上,马儿立即停了步子,驮着顾言倾走过去,低了马头,用鼻子轻轻地在沈溪石的脸上喷着热气。

沈溪石好像闭了眼,无动于衷。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顾言倾的心头,顾言倾从马背上虚空划着脚蹦了下来。

“沈溪石!沈溪石!”

侧躺在草地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顾言倾想拉他起来,手碰到他的左肩胛骨一块,立即被濡湿了一片,带着黏黏的稠度,血腥味从手上散发出来。

这时候,顾言倾才真的慌了神,“沈溪石,你要死也不要死在我面前,你这样究竟算怎么回事?”

泪水不期然地淌了出来,滴在沈溪石分不清颜色的披风上,脸颊上,顾言倾胡乱地打着他的脸,又掐了他的人中,可是沈溪石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沈溪石,不要,不要……”

不远处,有明灭的灯火,有狗吠声,顾言倾摸着马儿的脖子,让马儿蹲了下来,将沈溪石拖了上去,他左肩到手臂濡湿一片,顾言倾也不敢拖很了,怕伤了骨头。

“救命,救命,开开门!”顾言倾拼命地敲着一户的门,却一直没有人应声,

好不容易敲开了一户人家,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只竹篾灯笼颤巍巍地一边裹紧了身上的袄子,一见顾言倾带着个昏迷的男子,话都没听完,便关上了门,村里的狗吠声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