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圆公公眉头一跳,莫说这耶嘉郡主出自杜家,便是贵妃娘娘那里也是将其视为亲姐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贵妃娘娘怕就不仅仅是不理陛下几日而已了,桂圆正心焦着,恰这时候惠妃娘娘宫里头的宫女过来了,桂圆挥着佛尘道:“官家这边正忙着,晚些再来!”说着便进了御书房。
那宫娥愣了一愣,见左右黄门都垂着头,一副“看不见你”的模样,知道确实出了事儿,也不敢多言,又提着食盒走了。
里头沈溪石正用右手捏着一枚浑圆的羊脂白玉棋,对着已经密密麻麻布了大半黑白棋的棋面儿皱眉,官家抬了抬手,对桂圆公公道:“什么事?说!”
桂圆公公稳着声音道,“禀陛下,耶嘉郡主在御街遇刺,幸无挂碍!”
沈溪石手里的白玉棋子“噔”地一声滚落到了铺着盘金银丝线毯上头,倾身望着桂圆公公道:“随行的可有伤亡?”
“下面的报说被一路过的良家女子所救,那女子受了伤!”
桂圆公公一说完,便见枢相大人变了脸色,薄唇抿得更紧了。
官家瞥了眼沈溪石的面色,又望着桂圆公公嘱咐道:“暂时不要让长宁殿知道。”
“喏,小底遵旨!”
沈溪石起身作揖告辞道:“陛下,下官想去看一看!”
官家沉吟道:“耶嘉郡主此番带了许多丹国贵女在侧,你去看看也好,切要稳住丹国女眷。”
沈溪石应下,便疾步出了御书房。
他走得急,紫色圆袍下摆竟“簌簌”有声,官家眼里不由含了笑意,彦卿一直不吐口心仪的小娘子是谁,这般看来,怕就是耶嘉郡主身边伺候的。
彦卿始终不愿意娶魏家三娘子,他也不好再勉强,只要他愿意成家便可,不拘是那女子是什么样的身份,如果真是杜氏身边伺候的,这般低下的身份,母后那边,想来也不会多加拦阻。
桂圆公公观官家脸色,琢磨着问道:“陛下,沈枢相这是?”
官家望了一眼其实已分胜负的棋面,淡道:“彦卿自是心系两国邦交!”
桂圆公公见陛下这般说,笑着附和道:“沈枢相在国事上头,自来勤勉。”
官家“唔”了一声。
第23章 破例
绛紫色银纹蝉纱床幔外头,陈太医指导着藿儿如何用金创药给顾絮姑娘止血,藿儿望着那血涔涔的亵衣和小娘子苍白的唇,眼泪止都止不住,没有想过她一个措手不及,小娘子便要遭受这般痛楚。
因为怕伤口会感染,所以要对伤口进行清洗过后才能包扎,只是顾言倾的伤口在胸前,陈太医派人去传唤宫中的医女了。
孙家茶楼的掌柜不想自家门前发生了刺杀,将茶楼后院自家已出嫁的闺女的厢房让了出来,就怕事后这些贵人找他们的碴儿,夫妻两个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房氏悄悄地问自家夫君道:“良人,你看,要不要给张丞相送个信儿?”
孙掌柜的忙摇头:“不可,不可,若是郡主不想走漏风声,我们说出去了,岂不又是一桩祸事。”
房氏有些心焦地道:“今个御街上头,来来往往那许多人,这事定然是瞒不住的。”
孙掌柜的还是摇头道:“不可,你别忘了张丞相府上还有一个寿阳郡主呢,要是张府得了消息,传到了寿阳郡主耳朵里,这两尊大神可消停不了。”
房氏听到寿阳郡主,便默然了,汴京城中都知道,张丞相昔日钟情于耶嘉郡主,寿阳郡主虽看着和和气气的,但也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子,这些年但凡谁敢在她面前提耶嘉郡主,她面上不显,回过头来定然是要那人吃一吃苦头的。
寿阳郡主出身于楚王府,汴京城里头的皇室女,除了彤玉大长公主和现在已十七岁的灵犀公主外,最尊崇的便是寿阳郡主了。
院子内孙家夫妻二人担心祸事会牵扯到自个身上,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自救,外厢房内,杜氏嘱咐女使采荇和银九:“你们对杜府里说,顾姑娘为救我受了重伤,暂时移动不得,我留在这里等着她醒了再走。”
银九给主子上了一盏茉莉花茶,低声问道:“主子,将军那边?”
杜氏眼里闪过一点慌乱,咬了下唇道:“就说谣传!”
银九和采荇对看了一眼,心里都不由默叹,将军若是知道主子以身犯险,怕是要不高兴了。
众人皆都怀着心事,门外小黄门带着医女过来了,忙清洗了顾言倾胸前的伤口,又重新上了金创药,再用白纱布轻轻地从右肩绕到左胸前包扎好。
这么一番功夫,顾言倾一直没有哼一声,只是紧紧皱着眉头,她知道杜姨就在外厢房,她不想让杜姨心里愧疚,她知道杜姨要她走这一步,定然是为了她好。
藿儿拿着温水浸过的帕子细细地给主子抆着额上沁出来的密汗,不意看到主子紧抿的唇瓣渗出来一点殷红色,藿儿忙放下帕子,又换了一条干净的绢布过来轻轻地给顾言倾抆了唇角,哑声哄着:“小娘子,要是疼,你就喊出来,别咬疼了自己。”
顾言倾微微摇头,嘴里这时候也感觉到了铁锈的味道,想是把下唇咬破了,可是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睛朝桌上看了一眼,藿儿会意,给她端了一盏温水过来。
顾言倾就着藿儿的手,艰难地喝了两口,上身微微一动,便是扯皮动骨的疼痛,那把匕首虽只入了刀尖儿进去,但是恰在左肋上头。
顾言倾疼得闭了眼,额上又沁出了一层汗。
“小娘子,你快睡吧,睡着就不疼了,藿儿守,守着……!”藿儿说到后面,喉咙哽塞的竟是一个音也发不出来了。
陈太医见收拾妥当,便告退,留了医女在隔壁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银九刚出孙家茶楼的大门,便被一着了圆领大袖紫袍,革带上挂着金鱼袋的官人模样的小郎君撞得一趔趄,只见那小郎君抓住了店铺里一伙计,“耶嘉郡主在哪?”
小伙计望着揪起他衣襟的手,忐忑地道:“在,在后院!”
银九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模糊地觉得这官人好像是沈家三郎,听说现在已经贵为赵国的枢密副使,想着当年顾小娘子与沈三郎的交情,一时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又很快打消了念头。
沈溪石并未注意到撞到了谁,一路往后院冲去,后院里除了孙掌柜夫妇,还有守着厢房门的两个女使,沈溪石阔步过去,急急地道:“枢密院副使沈溪石奉命来探看耶嘉郡主和受伤的良家子。”
两女使正待要通报,便传来里头杜氏的声音:“沈大人请进!”
女使方开了门。
沈溪石见到耶嘉郡主,唤了一声:“杜姨!”
耶嘉郡主看了沈溪石半晌,见他形色焦急,一来眼睛便环视了厢房四周,最后定在通往内厢房的那扇珠帘上,知他不仅仅是为了她而来,心里头划过一点不忍心,淡道:“行刺之人已经抓住,送往了大理寺,沈大人公事繁忙,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