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女孩子,睁着大大晶亮的眼睛问道:“顾姨,你们说的是我爹爹吗?”
五岁的景宁像足了魏静晏,顾言倾忍不住捏了捏她嘟嘟的脸颊,“是的,小宁宁,说的是你爹,你要不要见你爹?”
景宁默了一下,呵呵笑道:“我带小珩去。”
顾言倾只当她和小珩玩的好,笑道:“那你要你娘去吗?”
景宁看了一下娘亲,摇了摇头,她知道娘亲一听到爹就苦着一张脸,想来是不喜欢爹爹,“不用,我带小珩去把我的嫁妆讨过来就行。”
一旁的周王府小世子赵珩扶着娘亲,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迈了两步,倾身过去在景宁跟前羞涩地道:“宁宁,你没有嫁妆,我也喜欢你的!我给你存嫁妆”
顾言倾:……
魏静晏:……
不管里头被小娃闹得石化的娘亲们,车队已经过了南熏门,外头传来景阳侯的声音:“微臣奉陛下之命,特在此迎接周王殿下和周王妃娘娘,还请周王殿下随微臣进宫面圣。”
景阳侯正待引着周王去皇宫的时候,忽地见到那马车上的帘子里有一只软嘟嘟的小手伸了出来,景阳侯眉心微挑,便见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孩子露了一张小脸出来,看见他在看她,脸上忽地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景阳侯怔愣在马上,那是一个和阿晏十分相似的脸,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可以确定,那是阿晏和他的女儿。
景阳侯颤着声音喊了一声:“宁宁!”
这些年他写了很多信托周王妃转交给阿晏,也从周王府的信里知道阿晏生了一个女儿,叫景宁。
六年,他每年都会去一次太原府,但是一直都没有见到阿晏,周王妃说她带着女儿出去游玩了,他不敢逼得太紧,怕她连周王府都不愿意待,她在太原府,尚有周王妃护着,他知道她一切安好,若是其他的地方,他想都不敢想。
周王这次回京,他有去信问过周王妃,那边回说,阿晏不回来。
这么些年过去,他都有些恍惚,他和阿晏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沈溪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侯爷,若是有急事,不如就让华平郡王带我入宫吧,我在陛下跟前给你告个假。”
说着,沈溪石和华平郡王先行骑马往东华门去。
景川平盯着那一张圆圆的小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眼眶,哑声道:“囡囡,你娘呢?”
小女孩抿着嘴笑了一下,很快地将脑袋缩进了马车里。
景阳侯听到马车里头传来女儿娇娇软软的声音,“娘,爹爹在哭!”
魏静晏将女儿搂在怀里,心里也有些百感交集,这些年,她对景阳侯府的心态一直有些复杂。
若说错,她也有错的。
只是时间越久,她越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她曾经狠心逃离的地方和那个地方的人。今年景行瑜来信说,老夫人病入膏肓,想看一眼宁宁,她犹豫了很久,在阿倾出发前一天,才决心和阿倾一起回京。
然后,回来后要做什么,她并不清楚。
景宁看到娘亲不说话,默默地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然后牵着娘的手,将她往马车外头推。
等将娘亲推出去了,气喘吁吁地和赵珩说:“大人就是麻烦,明明想看,还躲着不出去!”
顾言倾刮了刮她鼓起来的小嘴,笑道:“宁宁真聪明!”
景宁听到夸赞,小嘴一咧,笑了起来。
景川平看着从车帘后头露出来的人,手中的缰绳微微攥紧,马儿不耐地踢了踢前脚。
六年,一走六年的魏静晏比当年更美了一些,她的眼睛温和清明,不再是以前的清冷而疏离,她梳着元宝髻,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臂对襟褙子,白色的襦衣和月牙绿的罗裙,温婉又端庄。
她刚出马车,便很快被那人捞上了马背,带着她往景阳侯府疾奔而去,身后是景宁不满的嘟囔声。
不过,被三月的风吹散在了汴京城的角落里。
第100章 番外(二)
我自幼长在江南的外祖父家, 我的娘亲是外祖的独女,所以我小的时候,整个宅院里只有我一个小娘子。
五岁的时候, 隔壁搬来了一户姓林的人家, 他家有一双女儿,大的叫阿槐, 比我大两岁,小的叫阿玉, 才三岁。
阿玉特别笨, 走路走不稳, 说话也说不清,胖嘟嘟的像个小圆球一样,可是阿槐很疼妹妹, 去哪儿都牵着阿玉藕节一样嫩生生的小手。
有一天傍晚炊烟升起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硬着头皮弹琴,看见阿槐牵着阿玉去巷子口买烧饼,不一会儿就见阿玉一边摇晃着身子跟在姐姐身边, 一边小口咬着烧饼,啃得一脸饼渣子。
那一刻特别羡慕阿玉,离开了琴跑去找外祖母, “阿婆,柔柔也想要一个姐姐,阿婆你给柔柔找一个姐姐回家好不好?”
阿婆慈和地摸着我的小脑袋,笑道:“我们柔柔也有姐姐, 在汴京城的侯府里住着呢,还是两个呢!”
“那柔柔为什么不和她们住一起呢?”
“因为柔柔要陪阿翁阿婆啊,等柔柔长到十五岁,就可以回家见姐姐了!柔柔的姐姐都是侯府贵女,自幼习琴棋书画,柔柔可不能给姐姐们丢人啊!”
“好,柔柔一定是最好的妹妹,柔柔可比阿玉厉害多了,会写字,还会弹琴呢!”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觉得弹琴枯燥,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连骑射也央着外祖父找人来教我了,我还学会了冲茶,每次在茶碗里冲出一朵花的时候,都在想要是姐姐们看见了,肯定会惊异于她们有一个这样厉害的妹妹,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等我十二岁的时候,一次无意中听到家中仆人说,因为道士说我若长在顾家,恐有性命之忧,所以娘亲将我送到了江南的外祖家。
我躲在开满了槐花的槐树后头,仰头看着一串串白白`嫩嫩的槐花,蜜蜂嗡嗡地飞在树中,眼睛里有些酸涩,原来不是因为替娘亲尽孝,而是因为侯府不要我吗?
我一直以为所谓的性命之忧,不过是爹爹和娘亲不喜我的托词罢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努力地跟着外祖和外祖母学习琴棋书画,还有骑射和冲茶,因为那时离我的十五岁只有三年了,再过三年我就可以见到姐姐了。姐姐们可能还不知道有我这个妹妹。
我从五岁到十三岁,一直都在努力成为一个会让姐姐们惊叹又喜欢的妹妹,然而没有等我到十五岁,顾家就不复存在了,一场大火,灭了顾家满门,我始知当年那个道士所言非虚,如果娘亲没有将我送走,我定然也会在这场火海中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