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蹊抬头直视唐正德,看着那一双通透的星眸,缓缓摇头。
唐正德面貌端正,虽然不算俊美,但是眉宇间的英气与盛气却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比拟的。在这一点上,唐毅随了唐正德。
“朕知道你同皇叔的关系,朕不管;朕还知道你同快活林的关系,朕也不管;朕能猜到你入京的目的,朕也不会去管;不过你要记清楚,不是朕不能管你,而是朕不想管。你对于朕而言,就是一条朕养在这死水池子里的鲶鱼,只要你不做危害大干王朝的事情,一般情况下朕都不会动你。”
“但是,你也需要有做鲶鱼的觉悟,做好鲶鱼应该做的事情。”
白言蹊额头终于生出汗来,心跳声又急.促了几分,沉声道:“请陛下明示!”
皇帝唐正德站起身来,步步逼近白言蹊,“你能否将平儿带回徽州,朕看你的表现。此番虽然清洗了朝堂,但伤筋动骨却是难免的。朕要你穷尽智慧去帮朕培养出如你之前所说的那般人才,什么时候培养出来,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京城。”
白言蹊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拍了一个不着痕迹的马屁,“伤筋动骨这词用着有些令人惶恐,微臣觉得换成破而后立会更好一下,不知道陛下您意下如何?”
唐正德失笑,“你啊……快些回太医院去吧,朕等着你给朕惊喜!曹公公,按照打赏贵妃的标准赏赐白爱卿,一并送到太医院。”
曹公公也跟着皇帝笑了起来。
等白言蹊和曹公公都离开御书房后,唐正德又自顾自地笑了好一阵子,语气中满是感慨。
“总算不像防贼一样防着朕了,朕长得真有那么可怕么?”
第82章
任尔朝堂之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百姓的生活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干扰,顶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多了一些, 至于其中的内情及弯弯绕绕, 百姓哪会多想?
只要天不塌下来, 坤地的贼寇打不到京城, 百姓的日子都会照常过。顶多就是日子过得紧巴一些,又能苦到什么地方去?
大年三十这天, 彻底闲下来的白言蹊想到已经有数日没有过问国子监中的情况,便准备了一些年礼, 拎着登上了谢峥嵘的门。
同谢峥嵘道明来意,不等白言蹊多问, 谢峥嵘就愁眉苦脸地将腊月二十四那天的家长会情况抖了出来:来的人稀稀拉拉,一共也没有凑够十个人, 端正态度来配合国子监搞好教育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大多数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剩下那些人还都是被强制唤去国子监的。若是那些家长不去参加国子监的年终家长会,那他们家的兔崽子来年将被强制退学, 不得已才到了国子监。
白言蹊问, “被抓到抄袭的那人家长可去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 谢峥嵘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大圪垯,“人家家长根本就没有到, 只是派了家中一个稍微能够说上话的管事去, 你说这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将那监生退学吧!朝廷中的关系盘综错杂, 不好直接得罪人啊……”
白言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笑谢峥嵘没有魄力,“怎么?丞相一派已经连根拔除,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有人不听话,自然是要敲打敲打的,有送上门来待宰的鸡不杀,你是觉得那些猴子折腾地还不够?当初既然放下了狠话,现在就应该分毫不差地执行,不然日后谈什么公信力?”
挑眉看着一脸纠结的谢峥嵘,白言蹊又道:“我敢肯定,若是这件事情不能干脆利落地处理干净,国子监的威信绝对会一落千丈。国子监能够成为大干王朝的最高学府,你以为只是因为国子监的教育资源好?如果皇帝手中不拿捏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动辄就来一个大赦天下,大干王朝早就乱了!”
谢峥嵘陷入沉思。
热水饮尽,白言蹊将杯盏放下,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现在立马拟定强制退学文书,送到皇家印书局印上它几百份,只需要将那监生的名字写上去,直接派人用蜡封了送到他家中就好。记住,退学文书上的字能少则少,一个字能表述清楚的千万不要用两个字,越高冷越好。”
“高冷?”谢峥嵘不明白‘高’怎么还和‘冷’搭边了,他可从未听过这个古怪的词。
白言蹊出声解惑,“谢祭酒可曾听过月中丹桂广寒宫?广寒宫居于清冷的皎月之上,月宫里的嫦娥仙子冷艳高贵,寻常人见了连头都没法抬,就算远远看着,那也只能生出敬畏之心。谢祭酒可知道为什么?”
谢峥嵘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嫦娥是人心中的神,是信仰,所以无人敢生出亵渎之心。而国子监,就应当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信仰,绝对不能叫那一块烂肉坏了满锅的汤。在有些时候,采用铁腕手段是必需的,不然怕是会将国子监拉下神坛,被人当成人尽可欺的软柿子。”
谢峥嵘皱眉不语,片刻后,建议道:“你说的很对,可是需不需要将退学的原因在退学文书中告知?不然怕是难以同那些监生的家长交待。”
“做错事的又不是国子监,凭什么给他们交待?那监生既然做出了舞弊之事,就应该承担这样的后果,此事绝对没有商议的余地。小病不治成大病,大病不治就要老命。这个道理谢祭酒不会不懂!至于谢祭酒你说的交待之事,自然是要做的,不过却不是交待给那舞弊监生的家人,而是交待给所有国子监的监生,交待给天下人!”
“拿出国子监的坚守来,用铁腕手段震慑所有人。这一招,叫杀鸡儆猴。”白言蹊平和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指尖轻扣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谢峥嵘狠下心肠来,“行,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国子监中的积弊也是时候清除了。”
“不难。需要做的只有三件事,第一,将退学文书立马弄好,今日就送出去;第二,将所有被强制退学的人都写在一个名单上,将他们做的事情也一并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就张贴在国子监门口,让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都看清楚国子监的态度,绝不容忍一个渣滓蛆虫;第三……”
白言蹊笑得有些阴险,“自然是将每个监生的考卷送到他们家中了,在考卷后面将那监生在各自科堂里的排名也写上去,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各家。另外还需要附上一张纸,就说国子监门口已经张贴出了具体名次,建议都来看一看,还得将每一科的前三名全都写在那张上,最好再加几句祝福的话,毕竟年节已至,我们理当祝他们新的一年阖家欢乐,万象更新才是。”
谢峥嵘:“……”你这丫头的心真黑啊!嘴上说着要祝人家阖家欢乐,实际上却在除夕这天做着给人家添堵的恶心事,真是一肚子坏水,坏透了!
思忖再三后,谢峥嵘咬牙答应下来,他故意拉上白言蹊,又找了一些全家都安顿在国子监中的授课博士,对着各科堂的成绩单吭哧吭哧抄起了排名。
白言蹊则是被谢峥嵘硬塞两块印刻用的刻板,谢峥嵘让她将《强制退学文书》和《给国子监监生及监生家长的一封信》刻出来,直接带着刻板送去皇家印书局,省下不少功夫。两炷香的时间就将东西都印制好了。
被谢峥嵘招来的小厮将试卷连同《给国子监监生及监生家长的一封信》用写信的信封一包,等谢峥嵘往那信封上盖了国子监的朱红印,立马就有人骑着快马送了出去。
一连忙到日头落山才忙完。
白言蹊揉着手腕回到太医院,正准备去御膳房中多拿点儿吃食守岁,不料顾峰却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打量了好久,见屋内除了白言蹊外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问白言蹊,“白博士,你晚上有空么?今晚年休,同僚们准备聚在一块儿吃个饭,然后摸牌守岁,你要不要加入进来?”
“摸牌?”
白言蹊微愣,脑海中浮现出这一世的一种娱乐方式来,玩法同前世的扑克牌类似,不过摸的牌是用打磨光滑的木头块做成的,上面用墨汁画上不同的花纹,约莫有大拇指大小,被打磨的方方正正,和前世的麻将极为神似!
麻将!
白言蹊一阵手痒,实在克制不住体内的摸牌欲.望,让顾峰取来足够的空白木头块,提起毛笔就将麻将的花纹画了上去,简易版麻将自此诞生。
能当上御医的人,有几个是脑子差的?在吃过饭后,白言蹊只是将打麻将的具体规则给众人讲了讲,然后便带着一群麻将小白上手了,一群小白凑成几桌开打,白言蹊在旁边溜溜达达地做战术启蒙与指导。
那些御医们玩前几把的时候还有些生涩,可是玩了一圈下来,众人的水平已经练出来了,起码打牌的规则已经融会贯通,勉强能算是麻将的入门玩家,业余爱好者。
因为这些御医们的算学水平实在不敢恭维,白言蹊只能将赢钱的方式简化掉,自摸一把二两银子,别人打出来一两银子,大大简化了麻将的难度。
白言蹊站在一旁,时不时地出声指点几句,手中还拿着刻刀不但在小木牌上雕刻着,等一副牌雕刻好之后,她还让太医院的小厮去宫里的织造司讨了几罐子颜色不同的精漆,将花纹都用精漆细细地描了出来,一方面增加牌的辨识度,不论是看牌还是摸牌,都容易不少,另一方面还能保证手的干净,她可不想像那些御医们一样,打了几圈麻将下来就将手指头染成墨黑。
洗牌时发出的动静将张正一张院使和陈恩荣、李味两位院判吸引了过来,他们仨本来只是因为一时好奇,没想到稍微了解了一下具体规则就完完全全地沉迷了进去,每每看到别人打错牌都会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将那人从桌子上拽下来自己上。
白言蹊等精漆麻将被风吹干之后,又让小厮杂搬来一张桌子,招呼一位院使两位院判坐下,再度开了一个麻将摊子,打麻将的时候再吃点儿御膳房送来的糕糕饼饼,简直不能更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