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达通脸上的笑容一僵,他这是被他闺女嫌弃了吗?
“珍珍啊, 如果你学的累, 那不妨休息休息, 爹又不逼着你学这个,咱能学就学, 如果学不下去,那就不去国子监念了,爹给你找一个京城里顶好的绣娘, 你跟着她学学针线活儿, 日后找了婆家也不会被人嫌弃!”老谋深算的司达通开始给自家亲生闺女挖坑。
司刑珍将手中的笔架到砚台上, 抬头看向她亲爹,被她爹脸上那春.光灿烂的笑容吓了一大跳,她爹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就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老菊花,看着就让人生不出喜欢来。
司刑珍没好气地说,“爹,你闺女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方向,想要上进一点,你怎么能为我敲退堂鼓呢?你觉得你闺女上进一点不好吗?我可不想和我娘、我二娘、我三娘他们一样,一辈子就盯着一个男人转,眼里除了男人就是男人,因为男人的事情无端也要生出三尺浪,我就想不明白了,她们到底是有多闲?”
听到自家男人一下朝就来找闺女聊天的尚书夫人前脚还没有踏进书房,结果就听到了如此扎心的话,她看一眼手中端着的补汤,蓦地叹了一口气,止住脚步,静立在门外,她想听听她闺女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
司刑珍丝毫不知道她亲娘就在门外站着,嘴里仍哔哔个不停,“看看白博士,同样是女儿身,白博士官拜三品,将报刊生意做得这么大,想想就让人崇拜!而我娘呢?整日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将时间都放在那些毫无意义哦事情上,想想就觉得可怜。爹,我要成为像白博士那样的人,活出自己,为了自己而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你可千万别拦着我!”
“我将时间都放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我没有活出自己?”
“我没有为自己而活?”
尚书夫人听着司刑珍的话,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扎进了心里,她回首嫁入尚书府的这么多年,确实是未进分毫,连绣技都退步了许多。
“珍珍说的对,我也应该活出自己,为自己而活,寻找我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说出这番话的那一瞬间,尚书夫人周身的气质都变了,虽然妆容依旧,但是她却生出一种铅华洗尽的感觉。
她看开了……
掀开扣在补汤上的盖子,尚书夫人抿着嘴饮了一小口,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这是她亲手煲的汤,为什么不自己喝,而是眼巴巴地给自家男人闺女送过来?
她自己也是人,又不是司达通和司刑珍花钱请来的奴婢,凭什么一心都扑在他们父女俩身上?
她要为自己而活!
屋内的司刑珍仍在吧啦吧啦地讲述自己的雄心壮志,听得司达通眉开眼笑。
终于等到司刑珍将宏伟大志讲完,司达通笑眯眯地同司刑珍说,“闺女,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爹发自内心地替你感到高兴!既然你这么喜欢算学,爹决定了,千万不能让你那无端也要生出三尺浪的娘拖累了你!你去徽州书院学习算学吧,那是我们大干王朝新式算学发源的地方,你去那里一定能够学到更好、更多的东西!不要辜负了自己,你要为自己而活!”
司刑珍:“……”这车飚的有点快,她脑子跟不上了。
“爹,你说啥?让我去徽州书院学新式算学?”司刑珍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写满了‘我不相信’。
司达通乐呵呵地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缝,“没错,既然你那么喜欢新式算学,那爹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趁爹现在还有能力供养你,你放手去念!爹听说苏相爷这两日就要动身去徽州了,你就搭苏相爷的马车一起去吧!去了徽州之后好好学习,千万不要辜负了你自己!爹等你活成自己的模样,然后光鲜亮丽地回到京城!”
司刑珍:“……”她怎么感觉像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她什么时候说想去徽州书院读书了?
京城是整个大干王朝最繁荣的地方,国子监又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她放着国子监不待,偏偏要跑去徽州那闭塞穷苦的地方待?她的脑子又没有毛病!
“爹,你是不是理解错……”
司刑珍的话还未说完,司达通就打断了她的话,只听得司达通道:“知女莫若父,爹怎么会理解错你的想法?”
司达通一脸‘我很欣慰’的模样,拍了拍司刑珍的肩膀,鼓励道:“珍珍,你说的话没有错,你的世界是宽广的,你应当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雄鹰,而不是被爹养在笼中的金丝雀,爹本来还有些不舍得放你去徽州游学,但是现在想来,是爹狭隘了。圣上都舍得让八殿下和长乐公主去徽州学习,爹怎能舍不得呢?你放心去追逐你喜欢的东西吧,爹就算成不了你的垫脚石,那也绝对不做你的绊脚石!珍珍,你长大了……”
司刑珍的感觉越发怪异,就好像是被人蓄谋暗算了一样,全身难受。
“爹……”
司刑珍唤了一声,想同司达通说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去徽州书院游学,可是之前她已经说过那样志向高远的话,现在再反悔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她双眸含泪,是实在不想去徽州受苦啊!
“闺女,你的盘缠我会让你娘给你准备好的。外出一定要小心,爹不能守在你身边看着你、护着你了。”似是情到深处,司达通抹了一把辛酸泪。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司刑珍还能说什么?她只能咬牙答应,顺便给自己脸上贴张金箔,“爹,女儿谢谢你的宽宏。日后女儿去徽州治学时,你我父女二人相隔水远山长,无法再您膝下尽孝,您一定要好好保重!”
司达通见成功将自家闺女忽悠入坑,松了一口气,重重地点头,“爹会的,你也是!”实则他内心早就呵呵哒了,“说的好像你在京城就会尽孝一样,分明就是天天给你老子添堵好吗?”
等尚书夫人喝完那碗补汤,司达通和司刑珍才结束了这场父女情深的戏码。
见尚书夫人端着汤煲走进来,司达通笑得一脸畅快,主动接过尚书夫人手中的漆盘,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沉,他眉头微挑,不过并未多想。
“来,珍珍,咱父女俩就以汤带酒,爹为你饯行!”
司达通将漆盘放在桌上,眉飞色舞地打开汤煲,不料汤煲内空空如也,司达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他问自家夫人,“绾绾,汤煲里的汤呢?”
司徒绾绾,是司达通夫人的名字。
司徒绾绾莞尔一笑,手指点在自己的双唇上,含眸一笑,风韵不减当年,看得司达通心脏怦怦直跳,只听得司徒绾绾道:“我自己熬的汤,凭什么给你们父女俩喝?整日费心费力的伺候你们父女俩,结果一个说我闲,一个拿我当挡箭牌,我辛苦了这么多年,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落下。”
沾着胭脂的手指点在司达通的脑门上,司徒绾绾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司达通和司刑珍的耳朵,“今天老娘就告诉你们,谁爱伺候你们父女俩谁来伺候,反正老娘是不伺候了!老娘也要像珍珍说的那样,活出自己,为自己而活!”
“绾绾,你莫要冲动!有事咱们夫妻俩坐下来好好商量……”
司达出言相劝,谁知司徒绾绾根本听不进去,她去意已决。
“司达通,司刑珍,你们父女俩今日给我听好了,我司徒绾绾出身于皇商家族,自小就接触钱粮之事,因为嫁入尚书府的缘故,我将我司徒家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都丢了个干干净净,实在是让我良心难安!今日我司徒绾绾决定了,不再为了你们父女俩而活,而是要重操旧业!我要开让所有大干的女人都疯狂的脂粉铺子!谁说女子非要为悦己者容?我要让女子为自己容!”
说完之后,司徒绾绾不再管两脸懵逼的司达通和司刑珍,飘然而去,她自己名下的铺子不少,更不差银两,只是脂粉铺子没有几间,她是时候想想该如何经营脂粉铺了,
司达通急得满头大汗,“绾绾,你不能经商,说出去会被我那些同僚笑掉大牙的!”
司徒绾绾勾唇,回眸一笑,媚态横生,说出来的话却让司达通如坠冰窟,“若是你怕被同僚耻笑,那你我就和离罢!”
司达通再无话可说了,他看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傻闺女,出声问,“珍珍,你娘是中邪了么?”
“不是,我娘只是找到了她最想要做的事情!”司刑珍似有明悟,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究竟是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