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莹呆滞着表情，不知道该不该回应一个看好戏的表情给她，算了，让唐娟再开心一会而吧，她“好心”地想。

等到爆竹声从门外传到了会场，同心纺织厂1976年的表彰大会开始了，大家都停下了话头，充满期待和兴奋地注视着台上的领导和同事们。

厂长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话儒雅但不缺力度，他坐在台上大声地说：“今年没有辜负大家的努力，我们厂得到了省市的嘉奖，这都是大家加班加点，辛苦奋斗的结果，今天我们隆重表彰其中的先进集体和个人，希望大家在先进的带动下，走向更美好的明天。”

随着一个一个名字从厂长口中念出，大家表情不一，被念到的人喜笑颜开，还心怀希望的人眼睛泛光，心知没戏的人纯看热闹，心有不甘的人目光灼灼……

苏怡莹注意到随着名字的念出，唐娟坐得笔直的身子不断地向前倾，似乎这样可以更快地听到她的名字，可是让她惊恐地是，最后被叫上名字的仍然是苏怡莹。

等到苏怡莹都在大家的掌声中走向台上，唐娟才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眼孙娇娇，看到她回避自己的视线，咬了咬牙，突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红耳赤地说；“苏怡莹怎么有资格得到这个先进？”

苏怡莹听到她的话就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上台的台阶上，脸上也带上了被伤害的茫然和无措，大家看到她泛白的小脸，无措的小手，和微微颤动的身子，忍不住怜惜起来。

人事办的彭姐一直以来都很关照苏怡莹和江燕，一听唐娟的话就忍不住说：“苏怡莹怎么没资格了，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她听到了那些黑心人的话，让我们知道机器的故障，这次省市的评比我们就被坑了，还怎么得到奖金啊。”

提起奖金，大家的心都是火热的，本来还犹豫着是否要站出来，都开声支持苏怡莹：“唐娟，你可不要诬陷好人啊。”

唐娟气愤地说：“你们不要为了这点奖金就这样说。”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鄙夷，在她看来这点奖金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在场的大部分工人家庭条件比她差很多，这些奖金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小的收入。

在场的明眼人都可以听出她语气里对奖金的不屑，心里的愤怒开始不仅是因为苏怡莹，还有对不知愁滋味的唐娟和自己辛苦的生活。

听到台下众人纷纷闹闹的声音，厂长用力拍了拍桌子说：“安静点，唐娟你说苏怡莹没有资格得到先进，那你说说为什么没有资格，不过你开口之前要知道，污蔑好员工我可不会轻易放过。”

语气中的威慑和力度让唐娟有一丝退缩，但想到得到先进之后就可以快点回到市里，唐娟又升起了无限的勇气，她扬着头说：“我不是污蔑，看苏怡莹的档案就知道，她父母是走资派，她是黑五类的子女，怎么可以得到先进？她连进厂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段话就像是在人群中扔了爆竹一样，点燃了众人，很多人都只知道厂花是下面县里考上来的知青，却不知道她父母原来是黑五类，有些对她有好感的人开始深深地鄙夷她，呸，黑五类。

唐娟看着众人的转变带着一丝自得想要坐下，还没等她坐下，就听到赵主任开口说：“档案上的东西一直都在，每个人进厂的时候都会查，如果有问题她开始就进不了厂，不能因为之前的问题就否定苏怡莹现在的功劳。”

虽然赵主任也是第一次知道苏怡莹是黑五类的子女，但仔细想了想，苏怡莹本人做事认真有天赋，不应该因为这个身份而埋没人才。

还站在台阶上的苏怡莹没想到平时冷着脸的赵主任会在众人都静默的时候开口为她说话，连没有变化的冷脸也感觉更可亲了。

彭姐也开口道：“唐娟，苏怡莹的身份厂长他们都知道，我们人事都是经过资格审查合格后才会招人进来的。”

因为在小小的县城，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大局势的变化，现在黑五类的身份虽然对读书、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影响，但影响确实在渐渐地变小，而且苏怡莹是因为推荐而特招进来的，她的身份已经经过领导的考虑了，还是招了进来。

唐娟听到这话有点站不住了，但是还是强撑着一股气，她将充满希望的眼神投向台上的领导，只听见厂长沉声说：“苏怡莹的身份我们考虑过，但是现在很多地方招人已经不仅看身份，还看能力和人品。”说着，眼神还重重地在唐娟身上停留了下。

厂长的话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只有少数人从中明白到了大潮即将来临，他接着说：“苏怡莹进厂没有问题，得到这个先进也是她应得的，唐娟会后你先留下来。”

说完他也不再多看唐娟因为他的话而软下的身子，招招手示意苏怡莹上前来，将奖状颁发给了慢一拍的苏怡莹，她起初还担心唐娟战斗力很强、孙娇娇会反水，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事情就顺利解决了，自己都没有开口的机会，她都已经预先好了多种应对的办法，但没想到一个都没有用上。

苏怡莹呆呆地接过奖状，听到厂长的鼓励在耳边响起：“好好努力工作。”

苏怡莹听了，回过神来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厂长，我会的。”

好吧，她可能就是被上天亲吻过的小宝宝吧，苏怡莹开心地看着台下一脸灰暗的唐娟想着。

第74章

会后苏怡莹倒是欢快地带着奖状去县医院找陈一遇报喜，而计划失败还在领导面前留下坏印象的唐娟就不好受了。

她在会后忍着煎熬等到了厂长, 面对找事的唐娟, 厂长的脸色没有刚才在台上的亲切, 冷冷地目光直刺得她心里发憷, 只听见厂长冷声说：“唐娟, 挑事的人是没有资格留在同心的，即使家里有人，在我这都没用，机会只有一次, 你以后好自为之。”

厂长说完就挥挥手让唐娟离开, 唐娟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组长，咬着牙、低着头，在众人的侧目中红了眼, 恨恨地看了眼孙娇娇就推开慢悠悠还在看戏的同事跑了出去。

唐娟凭着一股羞愧和懊恼冲回了宿舍, 流着泪过了几分钟才静下心好好想了想，刚开始听到厂里传来这次评个人先进有苏怡莹时, 她就感觉不妙。

如果没有苏怡莹发现机器故障的这件事, 个人先进中就有自己一个，因为这段时间来她表现积极, 组长已经暗地里和她透露了会推荐她。

可是当因为苏怡莹的提醒而挽回了厂里的损失后，组长不好意思地找到自己说，这次可能就没有她的份了，因为刚进厂的苏怡莹表现更突出，鼓励她下一年加油。

唐娟听到这个消息就惊呆了, 她如果想要等到下一年得到这个先进，那她有什么必要表现的这么积极，她就是想凭借这个先进给档案上添个色，让她家人可以根据这个来运作她今年回市里，她还有事要急着回去才好办。

没想到这个计划被苏怡莹给耽搁了，唐娟懊恼极了，和家人联系过也没有办法，纺织厂的厂长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人。

刚好偶然间她发现了孙娇娇暗地里利用厂里布料牟利的事，她以此为把柄要挟孙娇娇以舍友的名义去领导那里告状，说苏怡莹作风和成分不好，希望可以拉她下来，那么自己得到先进的机会就来了。

她吩咐了孙娇娇如何做之后，没几天就得到了她的答复，孙娇娇信誓旦旦地说，领导一听到消息就将苏怡莹的名字划了去，她还看到领导在考虑是否将唐娟加进去。

唐娟听完孙娇娇的话，虽然有些不安，但想到孙娇娇和苏怡莹关系一般，她的把柄也在自己手里，以孙娇娇的家庭，她是不敢冒着丢工作的风险耍小花样的。

而且她观察了几天苏怡莹，她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所以她按捺住不安与激动等到了表彰大会。

可是她等来的是什么，是孙娇娇的反水、是领导的厌恶、是同事的侧目，她感觉到台上苏怡莹脸上的笑是对她重重的打击和深深的嘲讽。

唐娟越想心里越不平，她从箱子里翻出藏好的，从孙娇娇手里抢到的证据，几块布料，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终于攥着布料冲出了宿舍。

后来的事，等到苏怡莹从陈一遇那回来才听说，这个时候唐娟已经直接离开了纺织厂，没有在万县看过她了。

从大家的话语中，拼凑出来的事有点让人啼笑皆非，唐娟不仅被苏怡莹吊打，还被孙娇娇给暗搓搓坑了。

唐娟动作极快地找到了孙娇娇裁剪组的组长，会议结束后快中午了，很多人就直接来到了食堂提前吃饭。

本来她是想找厂长的，但是刚才她已经被厂长单独谈话了，短时间内都没有勇气去找他。

唐娟找到裁剪组周组长的时候，她正和几个同事坐在餐桌旁聊着天，其中唐娟的组长李组长也在，她们聊着家长里短和工作任务等，有说有笑的，让她意外的是，孙娇娇也坐在一旁。

唐娟皱了下眉，不过想在也好，反正证据在这，孙娇娇也抵赖不了，她直接冲到了餐桌旁，一路上都是因为刚才大会上发生的闹剧而关注唐娟行动的众人，她也没时间去顾忌什么脸面了。

唐娟急切地说：“周组长，我要告发孙娇娇偷窃单位财产牟利。”这个罪名可是很大的，偷窃直接可以送公安局。

因为唐娟的话，她周围一圈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唐娟像是看到疯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