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清香的柠檬皂味。像是在太阳下打滚后,沾了满地青草与春风。少了从前的冷冽与寒刃,多了一抹温暖的朝气。
岁岁闭上眼,轻唤:“资先生。”
后面的话。
难于启齿。
资临心都快跳出来。
他低眉睨一眼,她正温顺靠在他身边,额头光洁,中分的长发乌黑油亮。
身体里仿佛有东西在往外撞,试图奔往应许之地。
是他的灵魂。
混浊肮脏,丑陋不堪。
叫嚣着融入她的身体,她的脑海,她的记忆。
屏息半分钟,资临伸手抚上岁岁的后脑勺,语气轻松平常:“是家里的事吗?不用担心。”
岁岁怔住。
连过程都省略,一步到位,甚至不用她张嘴诉说。
“我……”岁岁仰起脸,资临微微弯下腰。
他温柔含笑,三个字表明心意:“你放心。”
第23章
这一晚, 岁岁没有留在海滨别墅。
她做好准备将自己送出去,首先脱衣, 再是亲吻,继而相拥。她皮肤很好,出门前特意在身上涂抹牛奶乳,脖颈间沾了香水,花香氤氲, 甜甜的脂粉味。任何男人吻她,绝不会失望而归。
资临却将她送上车。
他让她回家。
车开出很远。夜路人烟稀少, 热闹都在城市中心,富人区只有房子没有人。
岁岁连闯两个红灯。
她进过青桥胡同, 求人办事, 得先交诚意。她就是她自己的诚意。上一次也是这样。为什么这一次他不先收取酬劳?
他应该留下她。
岁岁担心受怕。夜晚做梦, 梦见手机一直响,全是资临打来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说:“朝小姐,你的吸引力不如从前,我决定不淌这蹚浑水。”
连做三晚噩梦。第四晚终止。
易丽回来了。
电视上放新闻:“特警队勘破一起重大犯罪事件,成功打击犯罪集团, 此次经济诈骗牵连甚广……”
易丽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举从被告成为原告,全部资产重新解冻,她正式成为这次经济诈骗的受害者。
受害者自然无需坐牢。
“我的税没白缴, 人民警察信得过。”易丽瘦了一大圈, 说话没什么精神, 在外面逃亡的日子不好过:“这次真是运气好,本来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原来是做了诱饵而已。”
新闻寥寥几笔,转瞬播报另一个事件。
岁岁将电视关掉。
易丽喘口气,坐在沙发里,欲言又止:“岁岁,我走的时候,别的不怕,就怕你为了我去青桥胡同。”
岁岁垂眸,“我没去。”
“幸好没去,不然就白去了。”易丽眼神空洞,絮絮叨叨,像是哑巴开口,憋了几十年的琐碎事全往外抛。前言不搭后语。
岁岁耐心听着。
易丽轻声呢喃:“前天晚上我差点自杀,爬上高楼,一只脚伸出去,没敢跳。”
岁岁抱住她。
易丽饮泣,眼泪往下掉:“我还没治好你妈妈,我欠了她的,我不能死,不能死在你妈妈前头。”
“嘘——”岁岁哄小孩一样,拍拍易丽的背,“现在一切都过去,你又可以做你的易老板了。”
易丽只是哭。
仿佛要将一生委屈都哭尽。
哭到最后,阖眼躺在沙发上睡过去。岁岁替她盖毛毯。四十几岁的女人蜷缩成团,睡梦中手臂仍在颤抖。
要强了一辈子的女人,自以为历经风雨,结果风雨真正到来,才知从前遇见的全是小雨点。
连生命锐气都缩回娘胎里。
奋斗是为了什么。若无法改变阶级,趁早就不要做无妄期盼。平民老百姓的奋斗,只为最后等死时能比旁人体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