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柳女先讪笑了一声:“我知道,我不过是自欺欺人,能称他为夫君的,只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柳女先也是一个痴情的糊涂人,冯氏幽幽的说:“你可知道,我家老爷当时来知府府邸时,前任知府大老爷正带着家眷准备逃亡,连妾室一个不落都带上了,他可曾通知了你?”

冯氏的一席话,犹如压弯柳女先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捂着耳朵:“不,我不听,你说的话我不信,你都是哄骗我的,我家老爷不会这么对我,他说过,家里的姨娘都是为了绵延子嗣,对妻子敬重是为了得到岳父大人的支持,他最喜欢的只有我,只有我。”

这真是一个走火入魔的,女人倔扭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冯氏觉得好笑:“前任知府大人,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你如今不过孤身一人,我哄骗你可以有什么好处?再者说,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多年的恩爱,都是泡影,你在他眼里,只是一枚棋子。”

柳女先恍恍惚惚,她眺望着窗外,窗柩的四周是隔开的角形,透过中间的花瓣状窗框,她能瞥见外面的那棵冬青树,冯氏院里的是秤星树,树枝纤细,指头还坠着黑色的圆果。

她隐约记得,教坊司有过一棵大冬青,那时她和夫君两情相悦,教坊司里有乐师收了官员的贿赂,去迷惑别人,做官员背后最温柔的剑、最毒艳的刀,夫君信誓旦旦说过,他此生不会这般对她。

谎言,一切皆是谎言,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他只是等待机会成熟,把她用在合适的位置,她也是他伤害别人的刀和剑,可她竟然甘之如饴,这些年,不过是场笑话。

柳女先仿佛抽尽了所有的力气,冲着冯氏粲然一笑:“多谢苏太太提醒,不然我这辈子,都明白不了,如今落到了太太的手里,但凭太太责罚。”因为醒觉,更感到荒凉。

柳女先虽是可怜人,受了前任知府的蒙蔽,但桩桩件件,都是她亲手犯下的,也不能轻饶,当初如果让她得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么想着,冯氏狠了狠心肠,吩咐了赵妈妈一声,自己转身进了内室。

几个婆子得了令,进来架着柳女先出了正院,赵妈妈在后面跟着。

湘玉从厢房出来,看情势不对,问赵妈妈怎么了,赵妈妈一如往昔,说没事儿,柳女先身子不适,让婆子送她回去。

搀扶着两个人便足够了,哪里用的上四个婆子架着人?

湘玉的预感没错,第二次柳女先没来上课,冯氏的意思是,柳女先病重教不了学生,她会再寻一位女先生过来。

湘莲在一旁和湘玉道:“你说也真是世事无常,昨天女先生还生龙活虎的,今天连课都上不了了,也不知新来的女先生脾气如何。”

湘玉倒不担心这个,柳女先的事情中透露着古怪,她正百思不得其解,赵妈妈来寻她,说冯氏找她,没成想冯氏把昨日之事,一股脑的都告诉了湘玉,说完后道:“如今你也渐渐大了,后宅之事不像以前那般瞒你,等以后你掌了家,糟心事都得经历着,整日阳春白雪也不行,得历历事。”

湘玉万万没想到,柳女先居然是这样的来历,简直难以置信。

湘玉问:“那昨日把柳女先带出去,怎么处置了?”

冯氏喟然长叹,她到底不是狠心之人,还是给柳女先留了生机,清醒的活着对她已经是最大的惩罚,柳女先以为当年知府是想办法把她脱离乐籍带出来的,其实不然,知府根本没这个本事,只是瞧瞧带她逃出来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能进门,到后来教坊司找上一阵,遍寻无果也就放弃了。

冯氏没多做什么,只是派人押着柳女先,回到了她本该在的地方,那个她尽力要逃脱的地方,把人送回了教坊司,惩罚已然足够。

冯氏张罗着给小姐们请新的女先生,这次没有在张扬,在外面和相熟的太太们打听,寻到了两三个合适的,冯氏全权交给赵妈妈去挑选,这三个女子都是城里的人,赵妈妈选来选去,选中了方氏。

方氏两年前和丈夫和离,在当下的社会,女子能勇敢合离的少之又少,大多数遵循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念头,就算丈夫再不成器,日子过得在不顺,也在婆家隐忍着,别说丈夫还在的,就算是丈夫去世,还有的在婆家守寡一辈子的呢。

这个方氏开始不是个有主见的,她相公整日花天酒地,光是姨娘就纳了十来个,这就罢了,正经抬进来的姨娘好歹有名分,相公睡便睡了,自己院子里的,但凡齐头整脸些的丫鬟媳妇,她相公统统拽上炕,等到了后来,往院子里一扫,除了那些年老的婆子,没有一个是没被他沾过手的。

婆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儿子过分,也就是宽慰媳妇两句,说现在年纪还小,等大了定性了就好了,结婚也七八年了,这年纪还小?若单纯如此,方氏虽然觉得恶心,也就忍耐了,后面的事才是瞠目惊心。

公公和相公一样,都是好色的,五十多岁的人了,十七八娇花一样的丫鬟还纳成姨娘呢,年纪比自己孩子都小。

那一年公公纳了一个十八的丫鬟,水灵灵的跟画里人一样,是从外面买进来的穷苦出身的孩子,稀里糊涂被公公推上炕,半推半就成了姨娘,等她相公去给父母请安时,撩帘子一眼便相中了这个小姨娘,从此后便念念不忘。

到了后面也不知道二人是谁勾引的谁,趁着没人去了后面的空屋子有了首尾,自此之后经常私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丑事败露之后,公公气的病了好几日,可她相公不知悔改,还出言说反正是一个女人,给我睡几次又能如何?毫无廉耻之心,这事后方氏彻底死心,纵然之后和离后娘家难回,也是再不想待在这个虎狼yinluan之家了。

她提出和离时相公不同意,非要写休书,但到底人家手里有他把柄,最后不情不愿的和离了。方氏娘家条件不错,可三个哥哥嫂嫂都嫌她和离丢人,还说以后家里的孩子都不好成亲了,就连父母对她也有怨怼之气,不仅如此,夫家后来还抹黑她,说都是她自己的过失,娘家人没好脸色,整日寄人篱下日子难过,她本想教个书赚点银子,以后能搬出去,可是没有一家敢请她过去,说怕教坏了家里的小姐。

当赵妈妈去寻方氏时,左邻右舍说方氏不是个安分的,这样的可不能请回去教小姐,赵妈妈知道方氏的遭遇后,二话没说,对方氏家人道:“女先生我们家请了,还烦请后天去府里让我们太太看看。”

赵妈妈是自己做的主,也没询问冯氏意思,回府后冯氏道:“这个方氏是个有气节胆魄的,凭着这个,教咱们家姑娘足够了,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也不必去理会。”

☆、第69章 7.15|

在这个世道女子过的艰难,冯氏亦钦佩方氏的勇气,等见到了人,更是赞不绝口,方氏并不拘泥于教条,性格洒脱,学识渊博。

方氏穿了一条洗的发白的水绿色长裙,裙摆的位置绣着金线织就的玉兰花,肩上披着一条狐毛织锦披风,头发简单的挽了上去,插着一支木钗。

冯氏跟方氏说了每月授课的费用,方氏淡淡道:“太太,我的情况想必赵妈妈都说了,银子不打紧,还希望太太给我一个住的地方。”

方氏的娘家早就待不下去了,她出来教课,也是想脱离出去,自食其力。

冯氏说这是自然的,不仅如此,伙食和跟着几个小姐走,女先生想吃什么尽管点,每月再给五两的银钱。

方氏有些诧异,忙摆手说无须这么多,后来拗不过冯氏,也就接受了。

五两银子确实很多,不过对于苏府来说不算什么,冯氏见方氏日子艰难,多些银子傍身才踏实,也是存了帮一帮的念头。

两个小姐见过新来的方女先,方女先见小姐们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暗自称赞,如此一来,这桩事也算有了结果。

苏鸿良告知冯氏,他收到了表弟的书信,说是本月的十五左右,将会来湘地办货,到时候来

家里看看。

苏鸿良这个表弟是母家旁支的了,从亲戚上论是远的,但是二人感情不错,倒也算亲近,这个表弟叫韩功,家族早就没落,早些年想走武举这条路,奈何考了几次没考上,后来熄了心,一门心思的做生意。

市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位的,地位不如入仕的官员,可苏鸿良不是一个迂腐之人,韩功经营多年,在京城和各地开了多家分号,自家手下的生意遍布各行各业,提起来也是一个有名的。

苏家人也做生意,大多是暗地里悄悄的做,韩功帮了不少忙,朝中有人好办事,借着苏家的名头,韩功也是如鱼得水。

苏鸿良在韩功的布料生意里投了银子,每年什么都不做,便能分得几千两,这次他来,说是置办货物,苏鸿良知道,定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找他。

苏鸿良让冯氏操持操持,表弟来了,总得接接风洗洗尘,见见孩子们。

冯氏扶额,亲戚间往来最琐碎,问了一句:“表哥可会带着孩子一起?”

苏鸿良摇摇头:“信上没提。”

冯氏想了想,韩家表弟家里两子一女,长子今年十五岁,幼子今年八岁,女儿今天十二岁,也不知带不带孩子,不管如何,冯氏把给孩子的见面礼备下总是妥当,若等到时候现抓,可要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