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菱耳里听着这些恶言恶语,倒也不以为意,拾级而上,步入正堂。
苏氏在堂中上首坐着,被家中管事的娘子们拿各样事务问着,正如过热堂一般。
见她过来,如同天上掉下来一般,连忙起身,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你怎么才来!等你好一会儿功夫了!”
姜红菱含笑说道:“昨儿睡起来,就听丫头们说起太太这边叫。丫头自作主张回了话,倒叫我好一顿数落。今日我本打算是一早过来的,太太也知,我近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早上竟然起不来,还是丫头们把我叫起来的,倒拖到了这个时候。”
苏氏晓得她大病初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的手,到上首坐了。
姜红菱略让了让,便在一边坐了。
苏氏说道:“今儿找你过来,实在是为着府里近来事情繁多,我一人忙不过来。你是咱们家媳妇,虽说念初不在了,也该学着管些家务。找你过来,一则是与我分担分担,二来也是要你历练历练。”
姜红菱听了这话,面上不动声色,微笑说道:“太太说得有理,这也是做媳妇的分内之事呢。”
苏氏点了点头,便向下说道:“你们有什么事,一一来回吧。”
那些人适才冷眼旁观,都不将姜红菱这才到家中的年轻主子放在眼中,何况又是个寡妇,有意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一齐围了上来,对着苏氏七嘴八舌,千头万绪一起砸来。
苏氏被她们吵得头晕目眩,听了这件又忘了那一件。
姜红菱将这屋中之人看了一遍,见都是些侯府里有脸面的下人,其中便有赵武娘子、章四娘子。
这两人上一世都是李姨娘手下的走卒,没少与她使绊子。她临死前的那晚,便是这两人到她屋里去查抄的屋子。
姜红菱本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又是在侯府里待了一辈子的人,哪里不知这些人肚子里的算盘,当下微微冷笑,开口喝道:“都退下去,这样乱吵吵的,成什么样子!侯府里的规矩,都被你们吃了不成!”
那些人不料她竟忽然开口斥责,各自一怔。
章四娘子皮笑肉不笑道:“大少奶奶不知道,咱们这些日子存了不少要紧的事,急等着太太的示下。”
姜红菱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便是再怎么急,也要一个个的上来,一件件的说,一件件的处置。这样一股脑的堆过来,太太能听得明白哪些?!你们往日在李姨娘手下听差时,也是这个样子不成?!”
章四娘子便说道:“姨娘也没那个本事,把府里的事情堆积成这副田地。”
她这一声虽轻,却依然传进了姜红菱耳朵里。
姜红菱本就要抓人出来做榜样,正巧这个家人伙里头一个有脸的撞进来。她浅笑问道:“你适才说什么?”
章四娘子见她目光冷冽,身上忽然打了个寒噤,有些不敢言语。
但她是家中的老人,祖上三四辈都在侯府里服侍,就是顾王氏见了她,也要给上三分薄面。在李姨娘手里听差时,又一向风光得意,嚣张的惯了,哪里把姜红菱这个才来的新鲜奶奶放在眼里。
当下,她皮着脸笑道:“奶奶病了这几日,想是耳背了?我再说一遍给奶奶听,我们是无礼闹了太太,只是姨娘也没曾像太太这般,把府里的事堆成这个样子。奶奶不知道前头的事,还是少说两句吧。说的多了,必然说错,闹出笑话,叫我们大家伙是笑还是不笑?”
姜红菱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起身向外扬声吩咐道:“来两个人,将这老奴拉到二门上,重打四十板子!”
第43章
这一声落地,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便是苏氏也呆了。
这章四娘子, 不比旁的家奴, 在家人堆里,可是极有脸面的。她先前是在老太太屋里做事, 嫁人之后便被顾王氏指派为家中的管事,渐渐升到了管家。之前的七八年, 一直在李姨娘手下做事。
李姨娘倒也甚是倚重她, 将她视作左膀右臂。她在家中这些年来,极是风光得意, 还从未有一个主子, 责打过她。
如今听姜红菱竟然要杖责她, 这章四娘子脸也气歪了, 她哪里将这才进门的年轻奶奶放在眼里!
眼见底下暂且无人动弹,她脸上一阵狞笑,说道:“大奶奶才来家中, 不知咱们家的事。你管我叫老奴,凡事还需得向我这个老奴请教咧!我在这家里管了十几年的事,谁也不敢打我一下,奶奶今儿要打我, 也得瞧瞧有没有人敢动这个手!依着我说呢, 奶奶既然是个寡妇,就该关起门来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手伸这么长, 也不怕人笑话!”
赵武娘子听她这话说的放肆,不禁在旁伸手扯了她一下。
章四娘子不为所动,她是李姨娘手下的人,如今太太掌家,凡事便觉不便。眼下太太已被她们挤兑的管不下去了,又冒出来个大少奶奶。若是将她也压下去,这家子往后,便还是她们说了算。
一时里,屋中寂静无声,连着院中也是声嗽不闻,一双双眼睛都盯在姜红菱身上,看她如何是好。
姜红菱微微冷笑,看了如素一眼。
如素会意,走到那章四娘子跟前,仰手便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这一巴掌,把章四娘子的威风打了个干净,更把满堂下人打了个愣怔。
那章四娘子呆了半晌,方才白着脸,指着如素,哆哆嗦嗦道:“你、你这么个毛丫头片子,竟然敢打我?!”
如素浅浅一笑,说道:“得罪嫂子了,嫂子既欺凌主子,挨罚也是理所当然。”
姜红菱在上头,缓缓起身,向着外头扬声又道了一句:“章四家的对上不敬,言语冲撞太太,罚她重打四十大板,以儆效尤!”说着,略顿了顿,又道:“你们手都捆着不成,主子已经使不动你们了?!”
众人这方回过神来,晓得这位少奶奶是动了真怒,也不敢真的不听吩咐。院中那一众仆妇里,更有好些往日便看章四娘子不惯的,得了这样大好的时机,自然不肯放过,当即齐齐应了一声,进得门内,就要拖了章四娘子下去。
那章四娘子这方怕了,跪在地下,咚咚磕头,涕泪横流道:“老奴猪油蒙了心,言语无礼,顶撞了奶奶。求奶奶看在老奴这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老奴罢!老奴这个年岁,四十板子挨下去,命也要没了!”口里喊着,看姜红菱不为所动,又爬去求苏氏。
苏氏倒也怕弄出人命来,便向姜红菱道:“这……”
姜红菱心底会意,顿了顿,向下睨着那章四娘子,口角浅笑道:“我要饶了你,然而这话已放出去了。这口子开了,往后我不好管人。既然太太有饶恕你的意思,那么看在你这把年纪的份上,就减为二十大板,就在这院里打罢!”
那章四娘子面色如土,她晓得家中那板子的厉害,又是个养尊处优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个!
然而姜红菱也再不容情,面色一凛,张口厉声道:“还不拉下去,愣着做什么!”
几个身体粗壮的仆妇上来,将章四娘子按倒,立时便拖了出去。
院中的下人听见里面的动静,正在窃窃议论,见了章四娘子被人自屋中拖了出来,各自噤声。那四个仆妇将章四娘子拨了下衣,按倒在地,当即就取了板子来,一下下重打在章四娘子的腰身之上。
这些人都是往昔在章四娘子手下吃过亏的,心里存恨,得了这样一个好时机,公报私仇,手下怎肯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