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2)

那张氏不知她心中所想,絮絮的又讲了一些话。

却原来,这张氏虽是微末出身,却是打小娇生惯养,诸般不通。丈夫过世,家中难以为继,她便上侯府问李姨娘借了一笔银两出来。其时,顾环尚未扬名,一年下来也着实打了不小的饥荒。落后,顾环在本方文圈名声渐起,尤其字画双绝,方才渐渐填了这个窟窿。

然而一则他在本方也只是小有名气,字画不如那些巨匠般动辄便能卖上几百几千;二来所谓名士,便必有些清高的习气,不肯轻易为铜臭所染,他一年也卖不了几副字画。

故而,一年下来虽填平了窟窿,却也不剩几个余钱。过了年关,兄弟二人的束修,家中柴米不继,张氏便又得往侯府借贷。长此以往,竟是没个终结。

待到了侯府这边,李姨娘被剥了权柄,张氏只好往苏氏那里去借钱。熟料,苏氏只为一时之快,连话都不曾听她说完,便将她撵了出去。所以,直至如今,这件事方才闹将出来。

姜红菱耳里听着,心中计较道,既来借钱,必是家道艰难的。这张氏尚且有个出息的儿子,方能勉强还债,其他人等却不知要如何了。还不上钱,吃李姨娘的勒掯,那顾忘苦又是个狠辣歹毒之人,不知这底下还有些什么事。

同顾思杳情定之后,她心中更是笃定要尽快扳倒李姨娘母子,将侯府大权收归手中,好能帮衬上顾思杳。

不曾想,今日见了这张氏,竟是收获颇丰,不止捏到了李姨娘的把柄,还得了一样惊喜。

这顾环当真是块璞玉,若能好好打磨,日后必有用途。

她心中盘算着,却听张氏又道:“……故而,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大奶奶看在这两个侄儿的面上,接济些个。”

这番话,她虽说的熟了,如今讲出来,却还有几分面红。

她尚未开口,姜红菱便已知她今日过来是做什么来的。攀谈了这一晌,她心中早有主意。

当下,她浅浅一笑,说道:“嫂子这话便是客气了,都是一家子的亲戚,相互帮衬原就是情理之中。只是嫂子也知道,如今当家的是太太,并非是我。我便是有心帮嫂子,也不好从官中拿钱。我这边,每月的月钱,也是个死数。虽说府里管着我这一屋子人的吃穿,但日常琐碎,总有个花钱的时候。一月算下来,竟也很是不少了。说给嫂子听,嫂子只怕也是不信。只是嫂子既求到我这儿来,总不好让你空手回去。环哥儿、瑞哥儿都是读书的年纪,耽搁了前程,却是大事了。我才从娘家过来,总还有几分体己。虽不多,嫂子也不要嫌弃。”说着,便吩咐如素道:“开箱子,取二十两银子来。”

那张氏听了这一大篇话,尽是道如何艰难,还当已是无望,落后又听有二十两银子,便又欢喜的浑身发痒,便推那瑞哥儿磕头。

顾瑞是个极听话孝顺的孩子,听了母亲言语,立时便趴在地下,望着姜红菱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

姜红菱连忙亲自拉了那孩子起来,却见他起来之时,额头已是红肿一片,心里倒也喜欢这孩子灵巧听话,问了问他今年多大,都读了些什么书。

顾瑞一一回了,姜红菱听他口齿清楚,谈吐明白,又不失礼节,点头赞道:“是个好苗子。”

少顷功夫,如素便包了那二十两银子出来,递给了张氏。

张氏接在手中,忙忙的起身向姜红菱屈膝道谢,又说道:“大奶奶慈厚,这笔银子,过得少许日子,我必定还上,利银也还照以往的例子。”

姜红菱浅笑道:“亲戚之间,还说这些。只是嫂子这般投亲靠友的下去,也不是个长法。我倒有个主意,前回清明踏青,听西府的二爷说起,他那边需些人手帮衬。嫂子不如就让环哥儿去问问看,能得些活计,也总是个稳固的进项。”

张氏喜出望外,他们家中如今除却一些微薄产业,便是顾环卖些字画,究竟也是杯水车薪。顾环也是该说亲的年纪,家中没有积蓄,出不得聘礼,又有哪家的好女子肯嫁?这若是顾环能在这侯府寻个差事,又没了驴打滚的债,日子该比往日宽松多了。

想到这些,张氏心底分外的感激姜红菱,立时就要亲身跪下道谢。

姜红菱拦住了她,微笑道:“嫂子不必这等客气,我倒是还有件事要烦劳嫂子。往后若是老太太问起李姨娘放贷一事,还请嫂子实话实说。”

张氏得了她的好处,心里本就感恩戴德,日后又不必再吃李姨娘的勒掯,只是在顾王氏跟前说句话罢了,又怎会不愿?当下,只是没口子的答应。

这母子二人又坐了盏茶功夫,倒把桌上的点心吃了个七八,便看时候不早,就起身告辞家去。

姜红菱吩咐人又到厨下包了些点心,与她带上,说道:“拿回家去,给孩子吃也好。”

这张氏方才带了顾瑞,千恩万谢的去了。

待打发了这对母子,姜红菱便觉有几分疲乏,看看时候也将近晌午,倒也并不觉饿,就在次间里炕上倚着软枕歪了。

如素过来,言说午饭已得了,问是就摆上来,还是略等等。

姜红菱心里还不待要吃,就叫再等等,心里想了一回,便叫了招儿过来,吩咐了几句话,说道:“趁着午时没人,把信儿送到西府二爷那儿去。悄悄儿的,别叫人知道。”

那招儿答应着,飞跑着去了。

如素收拾了外头的茶盘,进来替她捶腿,眼见主子歪在炕上,星眸半合,似睡非睡,不觉说道:“奶奶还是别睡,怕夜里要走困呢。”

姜红菱慢应了一声,又说道:“我没睡,心里想事情。”

如素便闲话道:“这容大奶奶也是的,好歹也是一房主子,求起人来,也不带脸红的。奶奶今儿是拿了自己的体己给她,这要人知道了都上门来求,哪里赔得起?”

姜红菱说道:“所以我才说艰难给她听,也叫她儿子自己找事做。顾家穷亲戚多了,哪里接济的过来。只是一件,倒不曾料到李姨娘原来私下是放高利贷的。”

如素说道:“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有些利息,也是两厢情愿,奶奶倒怎么觉得不对?”

姜红菱翻了个身,说道:“他们是否两厢情愿,我不去管她。但李姨娘拿着官里的钱做人情,面上跟上头说是接济亲戚了,底下却拿去放债,何况还是放的高利贷。五分的利银,她也真敢要!里外里的充好人,叫上头以为她慈悲心肠,连本带利都私吞了。这些年,还不知吞了多少钱呢。那些还不起钱的人家,又不知被勒逼成什么样子。我说那菡萏居里日子也忒好过了,李姨娘就说管着家里的银钱,手里能落些,也不至到了这个份儿上。贪墨公银,账目作假,还在族里放贷,我倒要知道,这一次她还怎么翻身?”

第54章

姜红菱说了几句, 便闭目静想心事。

这几日里,她每日都到馨兰苑去襄助太太料理家务, 家中这些大小家人大半都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上到管事, 下到浆洗的婆子、看门的小厮,提起她姜红菱的大名, 无不又敬服。

任凭怎么积年老奸巨猾之辈,敢在她面前耍弄账目上的花招, 无论是钱货不等, 还是账目错漏,无一不被识破。

除此外, 她还另选了一拨人手, 日日上街, 将市面上一应货物, 大到家具器皿,小至胭脂水粉,乃至蔬菜鱼肉, 日用百货无般不有,陆续打听了行情,一一抄送回府。

却原来,姜红菱心中也知, 侯府家奴另有一积习, 便是采买们以次充好,虚报货价,以此来瞒昧私吞银两。那李姨娘心中大约知道些, 却为了笼络这些大奴才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却也是那李姨娘出身所致,本就是房里丫鬟,做了姨娘,也只是半个主子,生恐人看不起,不服她的管束,故而凡事不问是非,倒是先一头偏向那些有脸的家人那儿。

长此以往,家务是非颠倒,能干的不能出头,有脸的耍奸弄鬼,虽还不至于如苏氏管家那般混乱颠倒,但亦也是弊病百生。

自从姜红菱管事以来,她严查各处账目,绝不姑息养奸。这些家奴,起初还道这少奶奶年轻不经事,易于应付,虽经了馨兰苑那一场下马威,心底还有些不服。然而三五次交锋下来,众人只看姜红菱精明细致,头脑清楚,不管有脸没脸,一律赏罚分明。倘或是管事的亦或者有脸面的大仆人犯了错,不管有心无心,竟还罚得更重。她恩威并施,处事又是十分的公道,无可挑理之处,侯府众人皆佩服她这段才干,也都服了她的管束。

她将查处出来的管事,凡有意与她为难作对的,尽数罢黜,另选了几个忠心为上,老成能干之人出头。这些人,亦也是她前世,冷眼旁观,百般挑选出来的。

不止如此,她定下规矩,每夜她必定亲自坐了轿子,带了一众管事,四处巡查,探访那些上夜之人,看他们有无聚众饮酒赌博等事。查将出来,轻则打板子,重便驱逐出府。几日下来,侯府的门禁也严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