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琳却大惊小怪的呼道:“哎哟哟,差来的人可是说了,齐王殿下点名了点心是送你的。你不回来,谁敢动一下呢?”
她这一言落地,众人皆不言语。
姜红菱细观各人神色,便知她所言乃是实情,心中烦躁不已,将那齐王在心底痛骂了一番。面上神色依旧淡如清水,起身挽起袖子,将那糕点一一分与众人,又道:“既是这样,我便做主分了它。横竖只是赔礼来的,还留着它过年不成?”
众人哪里敢动,都看着顾王氏。
少顷,顾王氏微微一笑,说道:“大少奶奶这样说,大伙也别辜负了这段心意。大伙也都尝尝这王府里的手艺,等闲可吃不到呢。”言罢,先行拈起糕点,放入口中。
第99章
众人见她吃了, 方才各自取食,交口称赞, 虚夸了一回王府厨艺, 果然不同寻常云云。
姜红菱却有几分食不知味,偷眼瞧了顾思杳一眼, 但见他面色淡淡,似乎全无波澜。然而两人相交至如今, 她也算熟知他的脾气了, 面上虽不显,心底还不知怎么作想。
齐王素来狂妄, 但她也没有料到, 他竟能放肆到全然不将世间礼法放在眼中。她是侯府的女眷, 又是个孀妇, 身份本就敏感特殊,他却指名道姓公然送东西过来,侯府在他眼里只怕也算不得什么。
想至此处, 姜红菱微微有些烦躁,她不知齐王此举用意为何。但不论他到底打什么主意,都势必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个端午节,当真是不太平。
顾婉的亲事, 齐王的点心, 还有隐忍的毓王,姜红菱忽然觉得前途局势有些诡谲难辨。
心思起伏不定,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顾思杳身上, 他一如往常那般的风轻云淡,但是那高大的身影却让她心中蓦然一安。
不管如何,她都不是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众人分吃了点心,也各自心照不宣的再不提此事。
龙舟早已赛完,湖上正在上演水上杂耍等各样项目。各路花船装点华丽,矗立着极高的架子,五六岁大的女孩子,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衣裳,在那架子上上下翻飞,不住做出些惊险动作,又自天上抛洒鲜花,引得岸边围观人众喝彩掌声如雷鸣。
侯府众人又都围在了露台之上,倚着栏杆向下眺望。
姜红菱看不得这等表演,独个儿坐在位子上,吩咐如素替她盛了些汤饭点心,随意吃了些。
吕云露忽然走了过来,在她身侧坐下,微笑道:“表嫂怎么独个儿在这儿坐着,不去看表演去?”
姜红菱笑道:“方才没大好生吃东西,这会儿倒觉得有些饿了,那表演我看不进去,不如吃些东西自在。”说着,又问道:“姑娘怎么也不看表演?”
吕云露回道:“露台上风大,吹得有些头疼,我昨儿又没睡好,不看也罢了。”
姜红菱听了这话,浅浅一笑,低头吃饭。
吕云露见她不接话,便没话找话问道:“表嫂说看不得那表演,是怎么个缘故?想必是嫌弃低俗粗陋?然而我瞧老太太她们,可喜欢的紧呢。”
姜红菱看着吕云露那张俏脸,见她也生得眉清目秀,笑意温柔,不觉也浅笑道:“只是瞧着那些孩子可怜罢了,风浪里面,又在那么高的架子上,一时失足跌了下去,不死也要残了。记得前年也是端午,就出过这等惨事。那孩子摔在湖里,顿时就叫湖水冲没了,捞了半日也没见着。到了隔日下午,才在一小河岸边发现,尸身都泡涨了,真真是可怜见儿的。那孩子是主家买去的,不过一领席子卷了,葬在乱葬岗里,不了了之。所以我再看不得这些表演,不是实在没法子了,谁会叫自家的孩子来做这个呢?”
吕云露却不以为然,说道:“谁叫他们吃这碗饭呢?若是没有这个活计,他们的生计只怕更没有着落呢。此事不关你我,自管看不就是了?何必想那许多。”
姜红菱见说不通,便也只一笑了之,不去理她。
吕云露碰了个软钉子,倒有几分讪讪的,说道:“原来表嫂这等心慈仁厚,素来听闻表嫂掌家,杀伐决断,甚是果决,今日一见倒是名不副实呢。”
姜红菱听这话越发说的不客气了,这才说道:“这两者,又怎能相提并论呢?家事大小,各有规章,我不过按着规矩办事罢了。即便是罚,也是家人犯了错。”说着,又笑道:“难道表妹是个心狠的,看人家孩子出事,也都能熟视无睹?”
吕云露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自从进了侯府,她便处处看这寡嫂不顺眼。只觉的她说话行事装模作样,分明一个寡妇,却事事出挑,自己母亲才是正头的侯府小姐,在老太太跟前,却也被她压了一头。适才又见她和西府那边的表哥一道出去,心里更是醋妒不平,这才来没话找话,想替她添些不痛快。然而谁知这嫂子倒不是个好相与的,三两句话就把她堵了回来。
她不知说什么为好,索性起身重新回露台上去了。
如素凑在姜红菱耳畔,低低说道:“奶奶,这表姑娘来意不善呢。”
姜红菱笑了笑,说道:“这两个表姑娘,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说着话,也就罢了。
看过了湖上表演,端午节已将近尾声,众人张罗便着回府。
那程水纯在里头小屋,无人理睬,坐立难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武德不敢再去招惹老母,知道侯府这边侄媳倒能在老母跟前说上话,竟趁着人多热乱,找到姜红菱,说道:“你瞧着,怎样将纯儿带回去,也算是做长辈的谢过你了。”
姜红菱扫了他一眼,原不想管他这烂事,但想及顾思杳的筹谋,还是笑道:“二老爷放心,我必定将程姑娘好生带回去,送到你府上去。”
顾武德老脸甚厚,听了她语带嘲讽,倒也不放在心上。
姜红菱便趁着顾王氏下楼之际,使人将程水纯带了出来,自另一侧下楼,先行送上了自己所乘的那辆马车。
她在楼上略等了片刻,待家人同凌风阁账目结算清楚,方才下去。
出门时,恰逢间壁门也开了,闹吵吵走出来一群人,众人簇拥着一身着华服美冠的男子,呼号笑语,酒气冲天。
姜红菱一见齐王出来,只得暂且避在了一边,待他们过去。
齐王却偏偏瞧见了她,许是酒劲儿上头,竟大摇大摆走到了她面前,向她大声道:“那点心,你吃着可还顺口?”
姜红菱见他众目睽睽之下,竟来跟自己搭话,便有几分羞怒窘迫,但见他醉眼惺忪,一副迷离之态,料知他已是酩酊大醉,反倒不敢如那天招惹于他,想了想,便笑道:“多谢王爷的心意,我们家老太太很是称赞府上的手艺。”
毓王在旁静观,听了她这话,倒暗赞她善于应对。这言下之意,便是说那点心是侯府老太太收的,府邸之间礼尚往来而已,也算免了两人的一场尴尬。
齐王却已是醉的不堪,且本就是个狂妄之人,张嘴就道:“那点心我是送你的,同你家老太太有什么相干?”
姜红菱见他惫赖至如此地步,面上微露厌烦之色,又旋即如常,淡笑道:“王爷醉了。”
这吃酒的人,是最听不得人说他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