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婷打量着她,眼见这老妇鬓发散乱,满面橘皮,身上的福禄寿对襟夹衫也有些凌乱,关在门后一脸狼狈之态,哪里还像那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老太太?
顾婷心中有些茫然,只因她年轻时的轻佻行径,母亲同自己却不得不过上了悲惨的生活,自己还进了侯府为奴,任人欺凌羞//辱,又被她当成猫狗一般捡了回去,随意认了个干孙女,便以为可以弥补于她么?
她不奢望什么麻雀变凤凰,若不是顾王氏,她本可以平静度日的。
何况,她也不是为了自己,不过是为了让她的良心得以安宁罢了。看她如何对待她那些嫡亲的子孙,自己这个半路认来的,在她心中又能有几分地位?
顾妩的话纵然难听,却也有几分道理。她在顾王氏的眼里,怕不就是个玩意儿,是她房里的猫儿一样的东西。
顾王氏被她看的遍体生凉,不知这丫头是怎么了,心中虽有几分不安,却也只能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她尽力探出胳臂,拉住顾婷的衣衫,口里说道:“五丫头,你是老太太的好丫头,你去跟你二老爷说……”
她话未说完,顾婷却已将衣角抽了出来,不疾不徐道:“老太太,二爷是二老爷的独子。他关了你,二老爷若要放你,岂不是让他们父子失和?二爷还在气头上,老太太还是省省罢。”
顾王氏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婷,她自认对她是有恩的,如今连她也敢忤逆起来了,当真是恩将仇报!
她瞪着一双黄澄澄的眼珠,扯着嘶哑的喉咙:“你这个野种,不是我抬举你,你便做了侯府小姐了?!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阿物!如今看我失了势,连你这小蹄子也爬上去了,另拣高枝儿跳去了!你休要做梦,没有我,看谁还肯认你!”
顾婷听她气急败坏,竟连粗话也骂了出来,嘴角泛起了一抹哀凉的笑意,向顾王氏说道:“你当真以为,我就好稀罕么?”
顾思杳出了松鹤堂,听着身后那场叮当作响的动静,忽然仰天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这一世,看在顾王氏先前对红菱不薄的份上,他是打算敬着她的。然而,果然是本性难移,即便重生在世,这老妇的性子依旧如此。旁的也就罢了,但她将主意打到了红菱身上,还险些害的红菱被人凌//辱,他便绝不能容她。
顾思杳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重生以来,他已将世俗间许多的礼法顾忌尽数抛却了。但凡是挡在他和红菱之间的,都会被他不择手段的碾碎,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
想起昨日红菱被齐王硬搂在怀中的情形,顾思杳心底那股好容易才压下去的杀意,又冒了出来。
姜红菱回到洞幽居,已是日上三竿。
洞幽居中一如往常,许是顾思杳的吩咐,于主子一夜未归,竟是无人敢问。
姜红菱回到屋中,只觉仍是有些疲倦,便在西窗下的美人榻上躺了。
靠着软枕,看着日光透过碧绿色窗纱洒在身上,姜红菱不觉眯起了眼睛,倦怠之中却又带着洋洋的惬意。
腰肢依旧有些酸软,那私密之处也微有刺痛传来,都提醒着她昨夜那场激烈的欢情。
想起昨夜,顾思杳精健的身躯上布满了汗水,在她身上肆意癫狂的样子,便再度浮在眼前。
姜红菱只觉得两颊滚烫,不禁低低舒了口气。
也不知昨夜的自己怎么就那般大胆,丢了所有的羞赧矜持,向他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然而于今想来她是丝毫不后悔的。
有了夫妻之实后,那个男人的一部分仿佛就进到了她的身体里,和她合为一体,再也不能分开。
所谓结合,大概就是如此吧。
姜红菱有些失神的想着,不觉竟问了一声:“他在做什么?”
如素在旁低低笑了一声,回道:“二爷出门去了,叫同奶奶说一声,中午不要等他吃饭,但是晚饭务必等着。”说着,又添了一句:“才分开多少时候,奶奶就这样想二爷了呢。”
姜红菱被丫头调侃,脸上泛红,斥了一声:“瞎贫什么嘴,出去!”
如素笑着走了出去,预备倒盏果子露回来,才走到门口,迎面碰见一人,连忙向里面报道:“奶奶,胡姑娘来了。”
第132章
姜红菱闻声, 连忙吩咐请进。
话音才落,果然见胡惠兰走进门内。
她今日穿着一件葱白绫缎子对襟单衫, 下头系着一条水波纹淡墨画的裙子, 拴着豆绿色丝绦,打扮的清秀雅致。
姜红菱笑着坐起身来, 吩咐丫鬟给她放座,便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两人是自幼的交情, 自也无需那些客套。
胡惠兰便在一旁坐了, 说道:“今日无事,过来瞧瞧你, 这两日又记了些东西, 一并交给你。”说着, 便自袖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递给了姜红菱。
原来因昨日侯府上下皆去了齐王府赴宴,这女学便放了两日的假,胡惠兰闲着无事, 走来看她。
姜红菱接过册子,略翻了一下,见果然又记了许多东西,便向她一笑:“辛苦你了, 这么琐碎的东西, 难为你一笔一笔的记着。”
胡惠兰亦笑道:“咱们之间,还用的着说这个么?何况,你替我寻了这么个容身之所, 我也总要报答一二。”
恰在此时,如素端了果子露回来,递给两人一人一盏。
姜红菱将册子交与她收在妆奁之内,便向胡惠兰说道:“你这话,好似那尼庵住不下去了一般。先前听你的说辞,倒似要摆脱什么人纠缠也似,却是什么缘故?”
胡惠兰听了这话,面上忽然添上了一抹绯色,又有些忸怩之态,同她平日里那磊落大方之态大不相同,看的姜红菱大为好奇。
胡惠兰定了定神,说道:“能有什么缘故,寄居在那种地方,自然多有不便之处罢了。”说着,话锋一转又问道:“倒是你,昨儿你们侯府上下一起去齐王府赴宴,怎么我倒听说你们当家的二爷同你先回来了?好似还出了什么变故,问起人来,要么不知,要么闪烁其词。昨日我来寻你,院子里人说你去了坤元堂,留宿一夜未归,到了今早才回来。你和那个二爷,之间又有什么故事了?”
姜红菱见她反客为主,反倒问起了自己,不觉笑了出来。她们相识多年,胡惠兰自幼便是能言善辩,巧智多思之人,在同人拌嘴上,还从未吃过亏。
胡惠兰却不依不饶,追问着定要她说。
姜红菱顿了顿,便将昨日在齐王府中的事讲给她听了。
胡惠兰听得既感激愤,又是感慨,不由点头叹息道:“这等门第里,自来就是这等藏污纳垢,幸得有顾二爷在,不然当真不堪设想。”说着,想起适才听到的消息,说道:“我说怎么好端端的,一伙子人去将松鹤堂的大门给钉了。问起来,人说是老太太染了疫病。我说这昨儿听着还没事,怎么忽然就得了疫病,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