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按下这些胡思乱想,拉着毓王问道:“他竟来了,却要如何是好?”
毓王也料到今日顾思杳必定上门问罪,便说道:“二哥莫要慌张,顾世子既来了,倒也免得再去人府上请。且将他请进府中,以贵客之礼相待,二哥好生与他陪个不是。照着适才咱们商议的说了,想必那顾世子也不至于不依不饶。”
齐王定了定神,果然依照他所说,吩咐下去。
顾思杳在齐王府门前下马,经人通传,只片刻功夫,门里便出来两个管家打扮的人,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
顾思杳心中也知毓王必有斡旋,也不理会这两人,昂首走进了齐王府。
一路走到齐王府会客正堂,齐王与毓王早已在座。
一见顾思杳到来,两位王爷一道起身相迎。这情形,看的堂上服侍的下人频频侧目。毓王也还罢了,一向待人恭谨有礼。齐王却是素来眼高于顶,飞扬跋扈,便是京里来的官员也不见他如何放在眼中,如今倒把一个侯府的世子奉为上宾。
顾思杳走到堂上,齐王颇有些不自在,请他上座。
三人落座,便有家人端了香茶果点上来。
顾思杳也不端茶,一双眸子盯在齐王身上,目光森冷锋,宛如一并利刃,倒看的齐王头皮发凉。
齐王干咳了一声,强笑道:“不知顾世子今日前来……”
顾思杳不待说完,便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昨日之事,王爷需得给我们侯府上下一个交代。”话音冷厉,掷地有声。
齐王额上顿时出了一层薄汗,不由看了毓王一眼,见他面淡如水,默然不言,只得依着先前商议,说道:“世子莫要误会,本王也是为姬妾所蒙蔽。这一切都是我那个小妾兰氏所为,她为与别的姬人争宠,便使了这样下作的手段,想讨本王的欢心。本王御下不严,以致贵府少夫人在王府受了委屈,本王深感愧疚。世子要什么赔礼,尽管说来,便是那罪魁兰氏,本王也可交给世子发落。”
顾思杳虽一早料到这齐王是必定要将自己择干净的,但亲耳听他说来,心底还是鄙夷不屑至极。那兰氏无论如何,到底是他的姬妾,齐王却要将她交给外人处置,叫人如何不齿冷!
他薄唇微勾,挑起一抹冷笑:“王爷这话,倒是怪了。莫非昨日在下眼花,拉着在下嫂子的,并非是王爷么?何况,若非王爷示意,那兰氏又怎知如此能讨得王爷的欢心?”
齐王面上一阵难堪,他本当只要将兰氏交出去,这顾思杳就该收手,谁知他并非这等容易打发。
他瞟了毓王一眼,见他似是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自己臂膀上的伤处又隐隐作痛起来,心里发急,当即大声道:“那又如何,本王的臂膀也被你折断了,还愿把闹事的姬妾交予你处置,你也该知足了罢!说起来,说起来,本王也并未碰到那姜氏,根本是一丝一毫的好处也不曾捞到!”
他一气儿说完,心头却有几分惴惴不安,觑着顾思杳脸上的神情。
顾思杳剑眉一挑,正欲出言,一旁毓王忽然出声道:“顾世子,此事齐王已然知错,他肯想你赔礼,府上夫人若有什么要求,也大可提出。只是这件事到底不是好事,宣扬出去,于侯府面上也是无光。”
顾思杳见他出来解围,也明白此事也只能如此,再追究下去,也是无益。心中纵然不甘,也只好就此收手,顺着毓王递来的台阶下来,说道:“既有毓王殿下说项,此事便依照齐王所说,暂且记下。但在下嫂子在府上受的委屈,却不可不讨。王爷既肯割爱,愿将如夫人交出,那便由在下将她带回府中。如何处置,却得由我嫂子才决断。”
齐王到了这当口上,满心只想将此事揭了过去,于顾思杳所提之事无不应承,口中答应着,便喊来两个内府管家,叫他们去将那兰氏传来。
待人去后,堂上一片寂静。
齐王吩咐人上来续茶,丫鬟提了壶进来,却见顾思杳的杯子中竟是分毫未少,只好随意点了几滴应景。
片刻功夫,那兰姑娘便随人来了。
她今日穿着一袭碎花洒金绸缎小衫,粉色掐银丝褶裙,头上挽着高髻,鬓边簪着一支瑞香花,面上浓妆艳抹,打扮的妖调冶艳,厚厚的脂粉却盖不住眼下的乌青。
昨日事情未成,她便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一夜不曾安睡。
走到堂上,一见这等情形,兰姑娘心中便已明白了几分,冷笑了一声,向着齐王颔首娇声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我是王爷的爱妾,怎好见这些外客的?”
齐王既下了狠心,哪里还肯理会她,只向顾思杳道:“人已传来了,世子便带回去,与少夫人赔罪罢。”
兰姑娘闻言,眸子一缩,脸上一阵狞笑,向齐王说道:“王爷可真是好狠的心,你为了那侯府的少奶奶朝思暮想,寝食难安。妾身为你解忧,方才想出昨日的勾当来。王爷见事情败落,竟要把妾身丢出去遮羞?若非王爷,妾身哪有这个胆量!”
齐王见她竟当众揭了自己的丑事,又愧又怒,当即呵斥道:“你这贱妇,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自己下作无耻,倒要拖本王下水,果然是声色坊里下三滥的出身!”
兰姑娘听了他这话,面上忽然一阵凄怆,眼里噙满了泪花,怒极反笑道:“王爷要我时,怎么不嫌我是下三滥?我将王爷当作终身之靠,王爷却把我当什么?王爷左弄一个右弄一个,我心如刀剜,却也随着王爷的意。王爷想做什么,想要谁,我都竭尽了心思帮王爷。到头来,我在王爷心中,却还只是个声色坊里出来的下三滥?”
齐王是执意将她丢出去了,哪里还听她的哭诉,只向顾思杳说道:“顾世子,人已带到了,你带回去随意发落。本王这胳臂今日还要看医换药,此刻时辰也到了,便不陪你坐了。”说着,就要送客。
那兰姑娘见大势已去,料知齐王是再不能指望了,竟抹去了脸上泪珠,款款走至顾思杳跟前,望着他深深一福,笑道:“顾世子,既是王爷这般说,妾身便随你去了。”
顾思杳见了这女子行事,心中也是称奇,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她嘴角含笑,眸中却蕴着深浓的恨意。他心中会意,又见齐王已下了逐客令,倒也不预备再留,当即起身。
走到门外,顾思杳吩咐跟来的家人将这兰姑娘领了去。正要向外走去,齐王却追了上来,向顾思杳吞吞吐吐道:“顾世子,既然罪魁已交由府上发落。几日后圣驾到来,你……”
他话未说完,顾思杳便打断道:“王爷安心,面圣之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在下心中有数。”说着,竟一笑而去。
齐王心中没底,毓王莞尔道:“二哥莫急,我去问他。”说着,也追了上去。
一路走到王府外,毓王跟着顾思杳走到门外石狮子下。见左右无人,毓王方才笑道:“今日这场戏,倒是演的好。”
顾思杳面色淡淡,说道:“也并非全为演戏,只是如此了结,我其实不大甘心。”
毓王叹息道:“然而也只能如此,你折断了他一条胳臂,又将他爱妾弄了出来,还让他赔了这么多时候的小心,面子里子也算齐全了。再要追究下去,弄得他急了,狂性发作起来,反倒不好收场。于她……府上少夫人的名节,不甚光彩。”
顾思杳心中也知只能如此,只得点头应下,又说道:“倒要多谢王爷周旋,不然这场事端当真不大好收场。”
毓王亦笑道:“世子这话倒是怪了,你替本王筹谋,却怎要你来谢本王?”说着,又点头道:“我原本担心,齐王会杀了那兰氏灭口。兰氏虽在他身侧时日无多,但极受宠爱,想必知道些事情。她在咱们手上,比死在齐王府要好上许多。好在齐王是个急性智短之辈,思虑极不周全,倒被我三两句话吓住了,就这样把人交了出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毓王又问道:“圣驾不日将要抵达江州,该预备下的事,可都周全了?齐王不足为虑,但柳贵妃不是易与之辈。太子身边也还有几个可用之人,一着不慎,咱们满盘皆输。”
顾思杳颔首道:“王爷放心,并不敢有半分疏漏。”
毓王点了点头,沉吟了半晌,忽然犹豫问道:“昨日之事,她……府上的少夫人可受了惊吓?”
顾思杳不知他为何提到姜红菱,微一迟疑,说道:“多谢王爷关心,家嫂无恙。”
毓王应了一声,微微垂首遮掩面上的神情,又问道:“听闻,令嫂是冲喜嫁入府上的?她……便没有改嫁的打算么?”
顾思杳心中更是奇怪,顿了顿,说道:“我堂兄过世不过数月,家嫂眼下并无此意。往后的事,倒也未定。”他留了个心,并未将话说死。毕竟,将来可是要求这位天子亲口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