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1 / 2)

姜红菱听这话音甚是耳熟,心中微觉奇怪:她怎么会找来?口中便说道:“已起来了,四姑娘进来罢。”

话音落地,少顷功夫,但听裙子拖地声响,就见顾妩摇摇走进屋中。

顾妩走上前来,笑道:“今儿一早我就来寻嫂子说话,谁知走到门上,如素说嫂子还没起,我又回去了。”

姜红菱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心中微微有些异样,面上浅笑说道:“四姑娘寻我,有什么事么?”顾妩说道:“嫂子知道,西府这边老爷太太一齐没了,这边竟是没人主事了。二哥现下又住在侯府那边,我一人在这里,心里害怕。所以……所以来求嫂子,能不能将我也带到侯府那边?”

姜红菱心中一动,含笑说道:“论理说呢,四姑娘现下失祜,所谓长兄如父,确该跟着哥哥。但眼下正在丧期中,这大事尚且未曾办完,也还不急在这上头。何况,如今大伙都在这边忙着,哪里顾得上这些。这节骨眼上,四姑娘忙忙的要迁府过去,倒叫人心里怎么想呢?”

顾妩赶忙笑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只是先来讨嫂子嘴里一句话罢了。侯府那边是嫂子当家的,我既要过去,日后免不得有烦劳嫂子的地方,自然先来同嫂子说一声。”

姜红菱听她这话甚怪,先说求自己带了她去,这一转又好似她去侯府已成定局,不过来同自己打个招呼罢了。

她心念一转,当即含笑说道:“四姑娘这话却也有不到之处,如今府里真正的当家,当属二爷才是。四姑娘,还该去问二爷。二爷点了头,那自然便是,却不该先来问我。”

这话方一出口,顾妩神色微变,眸中竟是冷光微闪。

姜红菱心中更觉怪异,却见顾妩微微垂首,额上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眸,但听她细细说道:“嫂子这话不错,但二哥必定是愿意的,我也不必去跟二哥说什么了。想着嫂子在那边主持家务,所以来同嫂子说一声罢了。灵堂那边,我还需得过去,便先行一步。嫂子有二哥顾惜,我可没有。”说着,竟而扭身去了。

看着顾妩出去,姜红菱主仆两个面面相觑。

如素说道:“这四姑娘好生奇怪,说的话颠三倒四的,一时说要求奶奶带她过去,一时又说二爷必定让她过去。当真令人摸不着头脑。再则,谁家女儿似她一般,才死了老子娘,倒如没事人似的,笑的这等开心。”

姜红菱微微摇头,只说道:“这四姑娘来的蹊跷,她素来不同我亲近的,今儿倒是怪了。来了,又说了这一气儿不通的话,我竟不知她是来做什么的?”说着,又自语道:“她这话的口吻,倒好似颇有怨愤。”

如素想不明白,索性不去理会,说道:“让四姑娘这一混,竟也到了正午时候了。我去给奶奶拿午饭罢。”说着,转身快步出门去了。

姜红菱怔怔的,坐在椅上,将前世顾妩的言行举动回想了一番,却只觉甚是模糊不清。这姑娘同她素来无甚往来,又是西府这边的人,从来多病,常年在闺中静养,两人也只在年节家宴上,方才见过几面。现下想来,她于顾妩的性情,除却静默寡言,体弱怯懦外,竟是一无所知。

两人可谓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连寻常的口角过节也不曾有,顾妩对她的这股怨气,却从何而来?

她思来想去,只是全无头绪。好在此时,如素已将午饭取来,她也不再多想,坐在桌边,吃起了午饭。

待吃过了午饭,如素一面收拾,一面说道:“二爷在堂上,奶奶可要去瞧瞧?”

经了昨夜一场事情,姜红菱再想起顾思杳时,不知为何,心中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怯意。她怔了一下,摇头说道:“二老爷死了,他必定事多,堂上迎来送往的,就不要去打搅了。”说着,收拾了头脸,便也到外头去相陪来府中吊唁的女眷去了。

这一日忙碌,自不在话下。两人各尽其职,竟是再也碰不到一处。

午后时分,齐王府又送了两份奠仪来,同是齐王与毓王的。虽则侯府又亡故了一位主子,但齐王素来眼高于顶,江州城里寻常府邸的红白喜事,难见齐王府的影子。前来顾家吊唁的人家看在眼里,都道这顾府是搭上了齐王一脉了。

自从今日早起,程家满门皆被送进了官府。

这是侯府里的人命官司,死的又是顾家二老爷,那提刑司官员自然不敢怠慢,当场就将这一干人犯过了热堂。

程家人哪曾受过这等苦楚,程父程母用了刑法,一个个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程水纯更是当场昏死过去。

程母便招供出来,言说女儿在顾家做妾,顾二老爷年岁已高,怕百年之后身后无靠,为子孙考量,便自一胡僧处购得秘药,交与女儿。如此,便与仵作的证词相符。

然而程母一口咬死那药物只有助兴之用,那胡僧卖药之时,曾信誓旦旦的言说绝不伤身,他们也是被骗,首恶当是那骗财害命的胡僧云云。

那提刑官便着了差役,满城搜捕程家所说胡僧。

然而差役将偌大一个江州翻遍,也不曾见过胡僧半个影子。别说胡僧,便是连秃顶、毛少的也不曾见着一个半个。差役又去了程母所言胡僧挂单的寺庙,庙祝却说从没什么胡僧在此地下榻。

差役无获而返,上报了衙门。

提刑官闻听大怒,认定了程家女儿为争宠起见,拿虎狼之药私拌与顾武德吃,不意竟害了顾武德性命。

这程水纯只是顾家的姬妾,并非正房,连谋害亲夫也算不上,竟要论一个犯上害主的罪名。程家夫妇,助纣为虐,同罪论处。

当下,程水纯被打入死牢,三日后开刀问斩。程家夫妇,则是一人一百皮鞭,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归乡。

程家这一次,真正鸡飞蛋打,不止做官家老太爷老太太的富贵美梦化为泡影,竟还断送了女儿性命。

程家夫妇听了这判决,魂飞魄散,瘫在地下。程母竟而吓得尿了一裤子,煞白着脸,任凭衙役上来将他们一家三口拖走。

程水纯始终昏迷未醒,倒也免了这一场惊吓。

这消息传入顾家西府之时,已是黄昏时分。

前来的宾客,除却顾家宗族里的亲戚,旁人早已散去。

姜红菱回至住处,正吃晚饭,一碗鸡丝银耳粥才吃了两口,猛可儿听见这消息,顿时皱了眉,汤匙也放下来了。

如素在旁服侍着,嘴里说道:“这程姨娘真好没脸皮,老爷不跟她睡,拿药硬来的。如今倒把自己的性命也弄没了,图些什么呢?”

姜红菱有些茫然,看着眼前的饭菜,忽然胃口尽失。

因家中做着白事,一日三餐也改了菜样,尽是白粥白面,鸡鱼等菜肴,皆以清蒸之法烹制。一眼过去,满目都是白花花的。

丧餐本没什么好吃的,但厨房给她送来的饭菜,倒像是格外尽了心,纵然不敢浓油赤酱,却是依着她的口味,用了许多不碍的香料,吊出了食材鲜美。本当该是极合口的,却不知怎的,她再也吃不下去。

正当她出神之际,顾思杳忽从外头进来,说道:“说了要你等我吃饭,你怎么先吃起来了?”

姜红菱顿了顿,起身却没有言语。

如素赶忙说道:“是我见堂上客多,怕二爷晚饭时候回不来,所以催奶奶先吃了。”

顾思杳亦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就罢了。

他脱了外袍,随手交给如素,说道:“衣裳熏了烟火气,挂在外头风口里好生吹吹。”

如素应声,接了衣裳出去了。

姜红菱看着他,见那张清俊的脸上,两颊微微凹陷,竟似是瘦削了几分,眼下一片乌青。原本深邃有神的眸子里,满是疲惫,平日里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却是憔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