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2 / 2)

顾思杳凝视着她,忽然一笑,低声道:“没有怎样,我就被你叫醒了。”

姜红菱盯着他的眼睛,轻轻问道:“连梦里的事,也不肯告诉我么?”

顾思杳默然,又莞尔道:“委实没有什么了,你叫我说什么?”

姜红菱只好作罢,伸手替他抹去了额上的汗滴,柔声说道:“你不说,我也不会硬要你说。然则,我也要你知道,不见得什么事都要一个人背着。我既然愿意跟你,便会跟你到最后。有些事,也不要总压在心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担着,要好得多。”

顾思杳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抚摩着她光滑的背脊,心里满是怜爱,许久才道了一句:“有你这一句话,已是足够。并没有什么,睡罢。”

姜红菱喟叹了一声,想要重新躺下,却觉他将她抱的死死的,不肯撒手。虽有些热,她却也没再执意,靠着他迷糊着遁入了梦乡。

顾思杳看着熟睡过去的平静面庞,抬手爱//抚着她的侧颜,低声道:“那是你不知道,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想起梦中,她执意要离他而去。他心痛欲裂,了无生念,重生的乐趣已荡然无存。

疯狂之下,他竟将她关了起来,真正拴在了身边。

这是他的梦魇,又或是他的心魔。

顾思杳垂首,在她细白的发缝间啄吻着:“你若是知道,我做过些什么,会做些什么,你还会跟我么?”

姜红菱没有醒来,只是呓语了一声。他有些失神,低低自语道:“也许,我真的会……”

画地为牢,大约就是如此。他被她囚住了,一世都不能得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睡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

第143章

顾家两位主人一齐身故, 真是前所未有之事,便是在江州城中也是极其罕见。原本丧事该好生操办一番, 但奈何程氏是染了疫病身亡的, 尸身实在不宜在府中过久停留。横竖顾家现下再没有能做主的人,顾思杳便自作主张, 只在府中停灵三日,便行出殡。

此事传开, 顾氏宗族里那些耄老们本还颇有几分微词, 但听了程氏的死因,便都三缄其口, 甚而连来吊唁的人都少了许多, 倒也免了顾家迎来送往的辛苦。以外的人, 听说此事, 却倒都赞侯府这位新世子,果敢爽利,当机立断, 寻常人因恐这大不孝的罪名,怕还要犹豫拖延些时日,他倒能不为这虚名所累,免了府中一场无穷灾害。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魄力, 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云云。

又因许多权贵人家, 借着这次时机,在顾府见了顾思杳几面,见他年轻有为, 又生的一表人才,再打听得知他尚未定亲。那家中有待字闺阁女儿的人家,不免都动了心思。然而想及他正值重孝加身,不能议亲,若是再等三年,届时他已满二十,年岁又未免大了,何况家中的女儿也要为此蹉跎三年。存这段心思的人虽多,却也只好想想,最终也都是摇头直叹可惜。

到了发丧这日,顾家两口棺木一道出殡,顾思杳身为孝子,自然举哀在前。侯府家丁各个披麻戴孝,两道开路,哀声震天,白纸遍地。出殡队伍如长龙也似,道路两侧观看的路人,都各自点头赞叹,直道也唯有侯府方才能有这等气势。

这一路过去,江州城里的权贵皆在路边设了拜祭的灵棚,但逢上便要应酬一番,故此一路走得甚慢。

到了城门口,又见一座搭建极宽绰的棚子,一锦衣公子坐于其中。

顾思杳远远望见,便知是毓王,急忙下马,快步上前。

毓王亦自棚中出来,他身着玉色丝缎蟒袍,头戴白玉冠,俊眼修眉,俊朗洒脱。两人见面,自然免不得一番场面上的言语。

毓王致哀一番,便说道:“今日齐王亦要亲来,奈何近来为时气所感,身体欠佳,不能亲临,还望世子见谅。”

顾思杳心里忖度着齐王怕是那折断了的胳臂尚未痊愈,出来吊着一条臂膀不好看,又为着前面的事,恐见面尴尬,所以不敢来。

然而这些事,当着街上自然是不会说起的。

当下,他状似恭敬的回道:“齐王殿下言重了,王爷之尊,岂能屈尊至此?”

毓王亦说道:“老先生为国尽忠一世,何出此言。”说着,又吩咐府官代为祭奠。

余下便是些官样文章,顾思杳免不得一一还礼行事。

毓王便立在一旁,放眼望去,在顾家这送葬队伍里跳来跳去,满心似要寻什么人。但见众人皆是一样的穿戴,白茫茫一片,人人面上或有哀痛,或是木然,虽情态不一,却各个都如木雕的偶人一般。又哪里有那花容月貌的影子?

他自嘲一笑,暗自忖道:我怕是失心疯了,她是个女眷,自然不会混在这人群里。明知如此,我却还特特挑了这路祭的差事过来,真是可笑。

祭奠之礼已过,顾思杳便恭敬与毓王辞过。

顾府队伍,又浩浩荡荡的重新启程。

车水马龙如涌而过,毓王于灵棚中端坐,只见无数马车自面前过去,恍惚间似在一扇车窗里瞥见了一张秀美脸庞。她身着麻衣,头披白布,虽看不大清楚,但只这一眼便心悸之感。

毓王心念一动,随机起身,却见那马车转瞬间便已远去。他立在原处,看着顾家送葬队伍渐行渐远,怅怅出神。

这一日,顾家出殡,通江州城里围堵的水泄不通。寻常百姓人家,除却一年的四节八庆,哪里看这等热闹去。这些大户人家的红白喜事,排场体面,便是人最爱看的。男女老少,有无活计的,都丢下手里的事,到街上看景儿去了,几至万人空巷。

好容易出得城外,到得侯府家庙,自另有一番繁文缛节,不再细表。

忽而已到晌午,庙中备饭款待,吃了晌饭,那些亲朋便都逐一散去,只余顾家族人。

这丧事本要挨过三日后的道场,方才下葬。但程氏因染了疫病而亡,那尸身不能久放。顾思杳便吩咐了庙中,即刻便将程氏的棺木交予化人场化了,余烬与骨殖收敛于坛内,同顾武德的棺木一道停于家庙堂上,待道场做罢,再行安葬。

临下葬之前,顾妩忽然来寻顾思杳,言道:“听闻二哥要将老爷同我母亲合葬一处?”

顾思杳正在堂上议事,见她来言说此事,不由看了她一眼,说道:“他们是夫妇,理当合葬。”

顾妩说道:“话虽如此,但前头太太也是老爷的正头娘子,按理她才是老爷的原配。如今老爷归天,前头这位太太也该和老爷同穴而居。二哥不如择日,将先头太太迁坟过来,三人一道下葬为好。”

她正说的得意,忽然触及顾思杳的目光,但觉兄长双目冰冷,不由打了个寒颤,本还想再说些免得日后多费手脚等语,却也都咽回了肚里。

顾思杳瞥了她两眼,淡淡说道:“你近来主意似是不少,一时自作主张要迁府,也不来问我一声,便去叨扰侯府的大奶奶,如今又来指画老爷太太的丧事。四妹妹既然这等聪慧能干,日后为兄必定替你好生挑上一门亲事,方才不负了你这段聪明!”这一番话,将顾妩从头到脚敲打了一番。既暗指前头她去聒噪姜红菱一事连同今日,皆是她无事生非,又挑明白了她早晚要嫁人,休生出那些非分之想来。

顾妩哪里听不明白这言下之意,脸上被羞的红一阵白一阵,又看堂上有许多人在,扭身回去了。

自她去后,便有人劝顾思杳道:“四姑娘说的有理,二爷何必如此执拗,就是先头太太地下有知,心里也未必情愿。”

顾思杳却不为所动,只说道:“太□□息已十余载,何必再去打搅她的清净?”

众人也情知这些年西府里顾武德闹下的那些荒唐事,这位二爷心有怨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两府皆是他当家,他既执意如此,旁人又何必去违拗?当下,也就无人再劝。

顾妩跌跌撞撞自堂上出来,脸上火烧也似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