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菱端起茶碗,一口口的吃着,一字不吐。
如锦立在一旁,垂首不言,惴惴不安。
少顷,姜红菱抬头,将茶盏放回桌上,先打发如素道:“去厨房说,晚上加两个二爷爱吃的菜。”如素答应着,点头出去了。她方向如锦淡淡问道:“今儿这事,到底是怎么个缘故?虽则我发落了如月,但若非你言行不稳,也不至于叫她们捏着。你且实话实说,不然等二爷晚上来家,我可无法交代。”
如锦却有几分不敢言语,嗫嚅了一阵儿,方才低声道:“是四姑娘先行言语无礼,辱没奶奶,我气不过,才顶了她几句。”说着,便将适才在秫香楼内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越说越气:“奶奶好心打发我去看她,四姑娘非但不领情,却还倒打一耙。口口声声说奶奶不亲自去,便是轻看了她。四姑娘话说,奶奶明知她要去,还将秫香楼里弄得烟熏火燎,分明是存心折磨她。那个如月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播弄是非,我挺不过去,便说了几句。谁知,四姑娘忽然就栽过去了。”
如锦说至此处,看着姜红菱脸色,又小声说道:“我瞧着,四姑娘好似、好似不喜欢奶奶的样子。”
姜红菱面色淡淡,一时没有言语。
之前,她便隐隐有所察觉,顾妩对她似是敌意甚重。今日这一出,怕也是这小姑娘自个儿闹出来的。她是一早瞧出了端倪,方才拿着如月扎筏子做榜样,借机敲打了她。
然而姜红菱却怎样也想不明白,顾妩为何这般憎厌自己。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与顾妩都无甚往来。今生唯一的变数,便是顾思杳。
莫非,顾妩是觉着,顾思杳是被自己抢去的,所以才憎恨自己么?孩子心性,倒也不无可能。她少年失祜,难免对这个唯一的兄长依赖有加,生出这样的心绪也算情理之中。
如锦在旁,小心窥视着姜红菱脸色,低声试探问道:“奶奶,若是二爷来家,这事怎生处置?”
姜红菱眼眸微垂,说道:“你切莫多言,我来说。”
如锦听主子如此说来,心头悬着的石头落下了一半。
这日余下时光,姜红菱歇了晌觉起来,又看了几篇账目,又招了西府管事过来问话。
西府管事也晓得如今侯府里是这位少奶奶当家,虽则心底里都知道她和二爷有些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私密,面上却谁也不敢提起,恭敬陪笑道:“西府那边的金银,已然依着二爷的吩咐送来,收入地库之中。旁的大宗物件儿,因不宜迁动,也都造册,收入了西府库中。账册在此,请奶奶过目。”
姜红菱接了账册,却也不去看它,只浅笑道:“二爷在西府时,便是用着你们。既是如此,我自然也信得过你们,也就不再去查点了。二爷如今来了侯府,四姑娘也迁了过来,那边就托付诸位看守门户了。人口财物,诸般要紧,都在各位身上。能管的西府平安无事,便是大功一件,我自谢你们。”
一席软硬兼施的话,倒说的几个西府管事轻飘飘起来,身上骨头发痒,慌忙回道:“奶奶哪里话,奶奶与二爷信得过小的,小的自然杀身回报。”
姜红菱听在耳中,又笑着寒暄应付了几句,便打发了他们出去。
待这起人走后,如锦回来说道:“奶奶,就这样了不成?那边没了当家的主子,怕是底下的人要拐盗财物出去卖呢。”
姜红菱将账册交与她:“锁在我的书奁里,仔细保管。”继而淡淡说道:“他们都是二爷手底下用过的人,我现下就大张旗鼓的过去盘查,又或另安插人手,岂不是让二爷难看?那边暂且如此,二爷既有安排,我便不过问了。”
如锦听她如此说,做丫头的自也不好再多嘴,便也不再言语。
姜红菱歪在床下榻上,看着窗外枝头上跳跃的鸟雀发怔。
一则是顾妩的事,一则是西府那边的人事财务,两宗不能妥善处置,都要同顾思杳伤了和气。
她做了两世寡妇,却全然不知这夫妻相处之道。如今和顾思杳虽还不算夫妇,却也尝到了个中滋味,当真是五味杂陈。
到了傍晚时候,顾思杳归府,便直奔洞幽居而来。
才进门内,姜红菱便迎了上来。
顾思杳一面脱了外衣,一面打量,见她仍旧是一身家常旧衣,素面缎子对襟比甲,雨过天青罗织的裙子,面上粉光融滑,脂粉未施。
他将外衣交与如素,问道:“送你的胭脂,怎么没用?”
姜红菱垂首浅笑:“到底是顶着这么个身份,还是有个忌讳的好。”
顾思杳在榻边坐下,顺手将姜红菱抱在了膝上。
姜红菱身子微微一震,也就乖觉的任他抱了。
第145章
顾思杳凝视着她, 夕阳余晖之下,白皙的脸上微带着几分红晕。他禁不住抬手, 微有几分粗糙的指腹, 摩挲着柔嫩的唇瓣。虽是脂粉未施,但红润饱满的宛如沾了露水的玫瑰, 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咬上一口。
他一向是个思付诸于行的人,探头便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舌扫过唇瓣, 惹得姜红菱身上一阵微颤。
顾思杳嗓音微带着几分沙哑:“在自己的屋子里, 又有什么妨碍?我想看你妆扮后的样子。”
姜红菱面上微微一热,低声斥道:“别乱来, 丫头看着呢。”
顾思杳眯细了眼眸, 唇角一弯:“那就叫她们看去, 以后要她们看的, 可还多着呢。”
姜红菱斥了一句:“真真是无赖。”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私密话语,倒把如锦如素两个没成婚的丫头,看的面红耳赤。
少顷, 如素来说晚饭已备,两人便起身到桌边坐定,相对而食。
吃饭的空档,顾思杳说起了些外头的事情:“据线报, 皇帝圣驾再有五日便驾临江州。届时, 江州城里这些官员女眷,都要入行宫拜谒后妃。”
姜红菱正在替他盛饭,听到此处, 手不禁停了下来,悬在空中。
上一世,并没有这件事。
她眉头微蹙,问道:“江南正逢天灾,水患疫病接踵而来,外头又正闹流民,哪里有那个力量去接驾?前世并没有这场事的,皇帝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个节骨眼上跑到江州来?”
顾思杳说道:“听闻自水患以来,朝廷总嫌江南一带官员赈灾不利,更有贪墨朝廷救灾粮款的传闻。上面,大约便是想下来瞧瞧。”
姜红菱将粥碗放在顾思杳面前,重新落座,方才说道:“这话听着倒是好,然而圣驾一动,地方难保不倾尽所有以待。这劳师动众的,到头来吃苦的还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