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莺莺传 夏天的绿 3839 字 2天前

早上天蒙蒙亮 , 须知道深秋初冬时候已经天亮的很迟了。所以这个时候是真早,雇佣来赵家染坊帮工的人还没有来, 赵吉就先起身了——他要趁着这个时候去到旧屋那边把今日要用的染料调配好。等到人来了再去做,就多一分把蓝白布的方子漏出去的可能。

这样连着半个月, 直到两百匹蓝白布的事情做完了,交了货,赵吉才算歇了下来。这一日早上睡了一个好懒觉,起床后家里已经吃了早饭,只热了剩饭剩菜在箅子上。于是赵吉也不急, 先悠哉游哉地蹲在东厢房屋檐下刷牙。

只是正刷他的压,忽然对面泼出半盆子残水。还有几滴正好溅在赵吉裤腿上。抬头一看,竟是二嫂孙氏泼了半盆子不知道做过什么的热水。

他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做派,反应过来才知道这是二嫂在找自己麻烦——若不是故意的,眼前一个大活人看不见吗?竟然会当着面泼水。何况东厢房和西厢房的屋檐又不是挨着,若不是故意的,想要从西厢房把水泼到东厢房,那才是难呢!

这要换了王氏,绝对要还回去一回的。你不小心泼水到我这里,难道我不会把水泼到你那里吗?只不过赵吉到底是一个中年汉子,更不好和嫂子计较太多,只得收拾了牙刷、水杯、毛巾子这些进门。

“真是做了老板的人,一连半个月见不到人,好容易家里见一次,竟然正眼也不看一个院子里的哥嫂,这是哪里道理?”孙氏的怪腔怪调又来了。

只不过这怪腔怪调实在站不住脚,王氏就在东厢房堂屋里冷笑一声:“嫂子你消停一些罢!我就没听说过有嫂子要小叔子来看的道理,你当我是死的么?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多照顾二哥!”

孙氏没想到,好几日没有吵架拌嘴的王氏隔了几日不开口,开口就是这样厉害的。难得一次的,她也哑口无言了。正在这时候,西厢房卧房里面也传来了赵家老二赵福的声音:“你又在外头胡咧咧什么?是不是又在与我三弟家拌嘴?我怎么就娶了你这样一个妇人!还不快进来服侍我,难道让我病着连一口水都喝不成?”

这一次坐在窗子底下的赵莺莺都惊着了——她这是第一次听见她这二伯在二伯母孙氏与自家拌嘴的时候来骂老婆!她惊愕地望向大姐赵蓉蓉,她也是一样意外。

赵莺莺震惊过后才能仔细思索,只是一想又清楚了。这可不是自己这二伯忽然大彻大悟,知道什么叫做是非道理了!这二伯一惯是会捧高踩低,平常早饭摊子上与人交往,凡是体面些的,都极尽奉承。

而这一回自家明显是要起来了,这样再和自家交恶就不明智了。实在弄的僵了,将来就是借着哥哥的身份只怕也不好上门!

赵福算是聪明的了,至少比起他老婆孙氏算是。可惜!可惜孙氏不懂他所想,听到一惯装聋作哑的丈夫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好没有脸面。当即也脾气上来:“好好好,只有你们是赵家人,你果然最后还是帮着你亲弟弟的!既然这家里没有我呆着的地方,我还呆着做什么,我这就蕴哥儿回家去。”

只不过方婆子吃她这一套,和她一个被窝里睡了快二十年的赵福却不吃。听他冷笑道:“你做梦!”

“蕴哥儿是我赵家的儿孙,有你说话的份儿?官司打到公堂里,也没有你一个妇人带走的道理!至于说家去,我与你写一份切结书,你一个人自去就是了,难道我还拦着你?只不过你可要知道,我若是真写了,你也就不必想着回来了。”

这时候孙氏就不敢说话了,她知道她娘家是不会愿意养她的。真被休回娘家,自己就只有再嫁出去一条路走——可是她这样的,又是再嫁之身,能嫁什么人?只怕赵福都不如了!

赵莺莺看到孙氏偃旗息鼓的一幕应该心里有些痛快的,但是见她比任何一次都要失落又忍不住叹息:说着二伯母如何如何,却忘了,其实二伯父比她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一个是摆在明面上,一个却会面慈心苦!

不是赵莺莺一个人这样觉得,王氏、赵蓉蓉她们也一样。甚至时候赵吉不当着自己亲娘的面,也颇有这种意思。中午饭后,小夫妻两个还说这件事,正说着就有外面来找赵吉的。

“三侄儿,三侄儿!”来的是太平巷里的街坊陈嫂,她和方婆子是一辈人,一般都这样叫赵吉。

赵吉一开门,就看见陈嫂手上夹着两匹家里织的粗布,另外还有几件旧衣裳。看见这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必然是生意上门了。

果然,就听陈嫂道:“三侄儿,我可都听人说了,说你立马就要发达!人都称你赵老板,是要开大染坊哩!只是不知道你这赵老板还做不做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小生意。”

赵吉赶紧接过陈嫂手上的粗布和旧衣裳,笑着道:“陈姨您这是臊我呢!什么赵老板不赵老板的,我就是一个染布的!那些话都是街坊邻居传出来的,实际不过是这一次运道好,接了一份好生意!”

又请人进去说话:“蓉姐儿,给你陈奶奶筛茶来!陈姨送送生意上门我欢喜的不行,我赵吉不就是靠街坊邻里帮衬这才生意做到了如今!您上门来是给我赏饭吃呢!”

蓉姐儿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紧就去泡茶。赵吉则是请人坐在了堂屋里,和王氏两个伴着陈嫂说话。

陈嫂是个诙谐豁达性子,这在邻里之间很有名声。又因为她热情、爱揽事儿,街坊们也常常把事情拜托她。长长久久下来,她人缘可好。

她坐在堂屋里喝过赵蓉蓉泡的茶就道:“你家养的好姐儿,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王氏听的心里一动:“什么好出息!她一个女孩子,好出息也就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罢了——说起来最近我也在想这件事,若是陈姨你那里知道什么好后生,可要记得提点我家蓉姐儿啊!”

陈嫂却是摆摆手:“三侄儿和三侄儿媳妇可别忙,咱们市井人家的女孩子养到十八九嫁人的也常见。如今可是你家即将要起来的时候,多等个几年,你家光景好了,不必费心去寻摸,好后生争着做你家女婿呢!”

这话说的好听又有道理,王氏也是一拍大腿,织绸也停了下来,可见心里是赞同的了。

儿女婚事就因为这样一句话暂且打住了,陈嫂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来一样道:“三侄儿,我问你一件事,你以后还接着做你这小染坊的生意?”

赵吉笑着道:“那是自然的,况且我不做这个,我一家人吃什么?”

陈嫂就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道:“你既然还要把生意接着做下去,那我问你,你想过雇个小工,或者收个徒弟没有?”

赵吉自然是没想过的,实在是他因为蓝白布起来的太快了。之前手头生意小,只他一个人呆着儿子赵蒙做事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自然想不到收徒弟和请小工的事情。这时候陈嫂提起来,先是一愣,然后就迟疑起来了。

若是之前那种生意,自然也用不着徒弟和小工。可是他知道以后必然是不同了,就算没有这半月来的忙碌,也不是过去父子两个人那样就足够支撑是不要想了。

陈嫂见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立刻道:“你若是有心收割徒弟请个小工就与我说一声,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找个好的来!你不知道,这几日好些街坊邻居都想要我牵线搭桥来你染坊做事。要我说,其中真有好的,比起便宜外头人,还不如先照顾街坊。你说呢?”

“陈姨说的有道理!”赵吉赞道:“可不是这样!只是这件事并不简单,我再想想,等有了结果,果真要寻小工寻徒弟,一定托陈姨。”

赵吉也不过就是休息了这一日而已,第二日起他就又带着赵蒙上工,做那些零碎活计——这就又感觉了,事情果然比以前多了起来。

一个是他名气在周遭起来了,知道的人家晓得太平巷子有个手艺好价钱厚道的找染匠,大都把自己的活计送过来。另一个是来自绸缎庄和布店的生意多了起来,其中有张老板和马老板断断续续的蓝白布,也有别的料子。

原本赵吉和赵蒙就绰绰有余的活计显然是人手不足了,鉴于这样的事情,赵吉首先想到的就是请个小工。

这一日生意极好,送赵吉带着赵蒙在旧房那边忙个不停。不是东家的家织布,就是西家的旧衣裳,再不然北家的旧衣裳,南家的素丝线......忙到后头染料用光了,赵吉就紧着去调新一缸染料。

正是这个时候陈嫂又来了一趟,这次是送自己亲家家的旧衣裳来染。赵吉看到陈嫂手上活计也不管了,抆抆就过去道:“陈嫂,前几日说的那件事我考虑了,我家染坊先雇个小工!”

“小工?”陈嫂有些惊奇,要知道这时候这些凭技术吃饭的师傅找人搭把手很少找小工的,一般都是收徒弟。

其中原因大概是小工雇佣起来远远比使用徒弟贵,很多徒弟都是只包三餐饭就是了。而小工就不同了,虽比日日雇工划算,但那也是花钱挺多了。

当然,徒弟有一个好处,人是能跟着师傅学手艺的!对手艺着想,这才能忍受常年没有工钱。

只不过这件事也好解决,你心里敞亮,那就多教一些给徒弟。里有心要藏着掖着,那就少教一些!只要不是一点儿都不教,人家也没处说嘴去。

这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手艺师傅都挺喜欢找个徒弟的。至少在小工和徒弟之间,他们选徒弟。

似乎是明白陈嫂的疑惑,赵吉笑着道:“陈姨你不知道,我手头有一个只打算传给蒙哥儿的技艺,这是我的私心。若是收了徒弟又不能给人传所有所学,我就觉得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陈嫂知道赵吉这个想头太过实诚了,人人都做得,偏你做不得了?但是她自己也是一个极厚道,所以这件事她说不出什么来。只道:“三侄儿这件事我算是记在心里了,三侄儿你就等着罢,到时候我给你送个好的来。”

赵吉谢谢了陈嫂一回,就专等着人了——陈嫂办事出了名的利落又牢靠!果然第二日晚饭之后就来了一回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