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2)

莺莺传 夏天的绿 4331 字 2天前

曾月娥总算不再多想,晚间母女三人睡下无话。

不过赵嘉心里是记着这件事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便一直在看赵莺莺。好容易放了碗,清了清嗓子,满脸带笑道:“莺姐儿,小姑有个事情托你——昨日我听你表姐和表妹说你手艺实在出众,活计鲜亮的不得了。我这里想做一条汗巾子,有实在是刚来扬州,什么事儿都要处理,忙的脚跟打后脑勺,不然你就替我做了吧。”

赵嘉做这件事并不是一时兴起,她是有心试探呢。她安安生生在赵家呆了几天之后,总算找回了一点儿住自己家的感觉,没有那么拘束了。但是现实告诉她,她其实还是在寄人篱下。

她有心做些什么明确她在这个家庭的地位,但是又怕不小心过火了引得赵吉和王氏的不快。这么一想很快就把目标定在了几个侄儿侄女身上,都是晚辈么,王氏和赵吉就是心里不满也不能因此让她下不来台。

然后看赵茂,一团孩子气,没事可找。再看赵蒙,今年已经十六岁的半大小伙子,又是这个家的长子。想到自己以后说不定还要靠她供养,也不能得罪。最后就只剩下赵莺莺和赵芹芹了,所以说还是丫头好,反正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得罪了也不怕。

而赵莺莺和赵芹芹之间,当然是当姐姐的赵莺莺更像是一个靶子。所以今天的事情看着只是长辈支使小辈做一件绣活儿,顺理成章,其实中间的意思深着呢。

赵嘉要是使唤上了赵莺莺这个侄女儿,基本上也就确定了她在这个家的地位,仅仅低于方婆子赵吉王氏三人,是这个家的‘正头主子’,而不是什么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还需要步步小心!

只不过赵嘉想的很美,却没有事先打探清楚。现在的赵莺莺除了三节两寿的时候孝敬长辈一些针线活,一般来说王氏和赵吉的东西她都不粘手了。不是她懒惰,而是王氏不让她沾手。

“你要表孝心,三节两寿的时候就已经尽了心意了,平常你少给家里人做东西。你做那些东西的时间能赚绣庄多少银子了——家里以前的时候没有李妈妈,你和你大姐又没有上手,那时候为什么我这个当主妇的都不怎么沾手家务,全是你奶打理。为的不过是想让我多织几尺绸罢了,你别再管这些了。”

王氏当初就是这么和她说的,说的明白一些,就是王氏认为她的时间宝贵,应该专注在做女红上。这么说或许会觉得太市侩,毕竟这是给家里帮忙。但是在扬州这个商业城市,升斗小民们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现在赵嘉让赵莺莺给她做一条汗巾子——汗巾子本身只是用来束腰的,只不过它也有装饰性,这装饰性就要靠绣花。所以绣庄里面汗巾子虽然属于小件,东西却并不便宜,至少比一件成衣贵得多了。

绣花等于耗费工时,这是王氏都不支使女儿做的事情了,现在赵嘉这个才回门的小姑便这般支使。说实在的,王氏有点儿不舒服。只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因为赵嘉身为赵莺莺的姑姑,让赵莺莺做个活计本身无可厚非。再加上她也不知道赵莺莺如今在绣庄到底是个什么身价,不知者无罪么,就连责怪也不能够了。

赵莺莺正好也放下筷子,笑着道:“汗巾子自然没有妨碍的,只不过小姑是不急着使呢,还是急着用?我这里有绣庄的一个订单要做,到明天开春空闲都不会多,那就只能夹杂着时候给小姑做了——恐怕拖拖拉拉,至少要等到过年。”

赵莺莺说话间又看了看曾月娥和曾雪梅一眼,笑着道:“小姑要是等的急,我这里恐怕......不过小姑也不用多想啊,月娥表姐和雪梅表妹女红都不错,冬日无事的话,自可以孝敬小姑哩!”

赵莺莺从赵嘉开始说话就觉得奇怪了,这并不是说她看穿了赵嘉所有的想法,只不过一瞬间就觉出了她的心思不简单而已。说白了一条汗巾子,为什么偏偏要让赵莺莺来做?就算她自己没空,她可是有两个女儿的,大的十四岁,小的十二岁,都是已经开始扎花了的!

这么一想,不管她是什么打算,总之不会是赵莺莺喜欢的那种打算。

赵嘉听了赵莺莺的回答,尴尬一笑。她真没料到,她一个长辈只不过是让做一点儿女红活计而已,赵莺莺会不利利索索地应下来。可是要说什么呢,又说不出来。毕竟赵莺莺没说不肯做,只不过要做的慢一些。

她难道还能扯着赵莺莺耳朵叫‘手这么慢?一条汗巾子要做到明年去,你当你是千金大小姐啊!你给我做,先做我的,或者自己点灯熬油来做’,她想是这么想的,可是能这么说么?

看看自己两个女儿,她只得道:“既然是侄女儿事儿忙,那便让你表姐做吧,反正她空闲的很——我是听说侄女儿的手艺好,本想脸上贴金,以后也好显摆显摆...如此便算了吧。”

赵吉在一旁听着,他是看不出这些女人家的小心思,也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和自己妹妹过了一招了。只不过语重心长道:“用素净一些的颜色,虽说你如今已经出了孝了,但是新守寡的,年纪也不大,不好惹人是非。”

赵吉绝对是好心好意说这些话,并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赵嘉确实是一个还算年轻的寡妇,虽然也不是什么少女嫩妇,但是狠狠心还是能再嫁出去的。而寡妇门前是非多,这都是老生常谈的道理了。

无论是为她的两个女儿着想,还是为了赵家的名声,她都应该做的谨慎一些。至于说显摆显摆汗巾子的鲜亮,这种事难道不是大姑娘小媳妇才能做的吗?实在是太不庄重了。

听哥哥这么说,赵嘉觉得颇为难为情,然而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因为赵吉说的也是实情。

吃过早饭,赵家上上下下又重新进入到忙碌当中。曾月娥曾雪梅两姐妹也不是真的空闲,她们还要忙着做出新活计,好托王氏送到王家,让王家外婆看一看呢。

又过了两日,赵莺莺再去向王家外婆请教女红功课,王氏也一起去的。手上则拿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置曾月娥和曾雪梅各自的活计。

其实让王氏打心底里说的话,这活计实在寻常。或许在普通小姑娘那里算是不错了,但是离真正的老天爷赏饭吃还差得远呢!若是绣庄专门教人做针线的老师也就罢了,他们并不大挑剔学生,稍有天赋的都教。反正关于小绣女的出路,绣庄会按照能力不同有不同的安排。

而王家外婆是什么情况,她可不指着教人针线赚钱,纯粹是舍不得外孙女一块良材美质却得不到好的雕琢。只要想想就知道,她绝不会收下曾雪梅曾月娥这两个学生的。不过王氏并不会直说,那样赵嘉信不信是一回事,就算信了,那也很得罪人的。

让自己娘亲看一看,到时候就说自己娘不愿意收学生,就算怨也怨不到自己身上了,这只能说是非战之罪!

王氏就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带着赵莺莺到了小三巷巷子口娘家这边,才敲门就有王家舅妈来开门,满脸笑眯眯道:“我之前就想着莺姐儿今日该来了,只不过没想到大姑今日也来了——是什么好日子哟!进来坐进来坐,我出去再买只鸡来添菜!”

这几年王恒做大夫医术越发好了,说不得什么神医,但是来药铺的客人都是颇为认可他的。所以家里孩子有个什么事情也愿意请他出诊,出诊费多了,药铺给的月钱也多了,王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只不过他家红火的程度还是比不上赵家,如今王家舅妈想要把女儿玉姐儿嫁给赵蒙,因此格外殷勤于王氏。至于说事情最后能不能成,王家舅妈的算盘精着呢!就算不成也不打紧,自家大姑家里越来越好,本就应该交好来着。

王氏拉住自己这个弟媳妇,笑着道:“买什么菜!我要是难得来一趟的保准不拦你。只不过我回家忒容易了,隔些日子就要走一回的。你这势头每次都忙里忙外,我如何过意的去!”

就这样王氏和王家舅妈亲亲热热挽着手臂一起去见王家外婆,之后王家舅妈就去忙饭,赵莺莺和王玉儿说话,王氏则是留下把包袱打开给自己娘亲看:“娘,你看看这手艺如何。”

王家外婆首先拿起的是曾雪梅做的鞋垫,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看到曾月娥做的荷包微微点了点头,但也就是这样了而已。

“这是两个小姐儿做的,还算用功,看得出来也是有些天资的。不过这种天资不说遍地都是,整条巷子找个三五个却也不难。再说说用功,这世上多得是懒姑娘,但同样也多的是精心的。那些在女红上面用心的,谁不是五六岁起向学,每日不离手的......说的也远了,还是你告诉我让我看着个做什么吧。”

王氏微微一笑:“娘也知道了,我那嫁到鲁地的小姑前些日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两个姐儿。这两个姐儿一个叫月娥,今年十四岁了,一个叫雪梅,今年也十二岁了。我那小姑听说您是绣娘出身,便想让您教一教我那两个外甥女儿,这是她们的手艺,让你看一看。”

王氏说的很委婉,赵嘉当年可是跟人私奔走的,如今却能被她说成是出嫁。不过这也没什么,所谓大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都是过去的事情,要不是有深仇大恨,谁又会揪着不放?

王家外婆也是无奈,她是真心不想教人的,特别是年纪大了,越发没有精力做这些事。玉姐儿一个人就够让她劳心费神了,幸亏莺姐儿十分轻省。但是现在王氏东西都送来了,她只得又看了看。

依旧没有改变主意。

“还是算了吧,这两个姐儿多练练,靠针线补贴补贴家用不成问题,但是想靠着这个糊口,那就十分难了。”

王氏重新把两件活计包好,她并不意外这个后果。笑着对自己娘亲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回去便与我那小姑照实说了。”

王家外婆知道自己是被女儿拿去做挡箭牌了,隔空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反正她又不需要和赵家一个回来住的出嫁女搞好关系,而王氏到底和人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关系还是缓和一些的好。

只不过不收学生是小事,王家外婆由这件事想起了另一件事,拉过王氏的手在她耳边道:“你那回家来的小姑如何,是个省事的,还是一个磨人的?”

说实在话,遇到赵嘉这种小姑子,绝对死妇人们都不想的。想想看,平白无故要养活一个小姑子,这算什么事儿呢。养活是一回事,家里多了一口人,又是另外一回事。须知道小姑大姑在娘家地位都颇高,嫁进来的嫂子、弟妹等都需要格外迁就!

虽说赵嘉是带着女儿过来寄人篱下,不比那些只是回门的出嫁小姑,但是太慢待了也不行啊。

本来要多养几口人就不会高兴了,若是这还是一个磨人精,不省事的,那日子可就要鸡飞狗跳了。

王氏想到前几日早间的事情,当时她没有想明白,事后倒是回过神来了。对着自家娘亲苦笑道:“现在看着还算老实,只不过她心里有许多小心思,将来怕是无法省事了。”

不管怎么说,新人初到总是会安分一段时间的。而等到站稳了脚跟,那时候才是看一个人本质的时候。

王家外婆叹了一口气,却也无话可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又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