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莺莺看着几乎全空着的后院和罩房,忍不住问崔本:“哥哥们家里遇上这种事是怎么打理的?”
在赵莺莺看来,崔家几兄弟的房子差不多都是这样,估计都有过住不满的经历吧。空着当然不用想,可是难道就没有空着之外的选择?
崔本想了想,一边回忆一边道:“大哥是没有的,那是爹手上修的宅子,一直是一家人住的,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呢!后来大姐出嫁、二哥成婚,接连几件事才宽松一点。可是咱们接二连三各自分出去,大哥家又有了侄儿侄女,总之是始终没有空出来的。”
然后崔本又说了其他兄长家里,其中又有老四崔智和吴氏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因为到现在为止,分给崔智的地基上都还空着一大片。当初他手头没什么钱,最后修出来的就是一所一进的小小院子,这时候刚够自家居住,哪用考虑这个问题。
二房和三房这两个冤家倒都有过房子空置的时候,当时他们的做法都是把后院空出来租出去。这一片十分靠近甘泉街,离小秦淮河也不远,做生意来的外地人可不少,房子并不难租。隔出整个后院,刚好足够人家一家人住,而且还非常舒服。
“这些年侄儿侄女出生,把厢房空出来,杂物搬到后面罩房是应有之义。要我说不租也就不租了,本就不指着这个吃饭的。”崔本说这个说的很随意,却也是真心话。自家起一座房子也不贵,租房子是十分廉价的,实在赚不到什么钱。
“三哥家里就因为这个,前年就没有出租了。倒是二哥,情形和三哥家里差不多,却没有这样,到现在后面还住着一对货郎夫妻。”崔本是做弟弟的,不好说大哥的闲话。可看着侄儿侄女都住不宽敞,对于这对兄嫂如此爱财,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还是有些无语。
赵莺莺一边听着,一边收拾崔本交给她的钱箱:“这样说起来,要不要咱们家的后院也隔出来租出去?”
崔本摆摆手:“不用了,那能赚多少?还容易惹出一些麻烦。空着就空着了...又还能空几年?”
最后说的话很是微妙,赵莺莺一听就懂了。只不过实在是难为情,她干脆不接话,只低头研究钱箱里的银子,就好像这银子有多吸引人似的。
银子吸引人这是当然的,可是这钱箱里少少的钱是不可能吸引赵莺莺的。崔本解释的也很干脆,他给赵莺莺下聘、起房子、办喜酒,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城南那边还有他的酒作坊,开头投了钱下去,现在在赚钱不假,可是赚来的钱不算多。真想赚大钱,得在不断扩大规模之后。
钱箱里只有半满的铜钱,和几块成色不大好的碎银子。看着也不少,可是计算起来,连铜板带银子也不过几两而已。倒是崔本拖出来的另一个大箱子沉重的多,而这个大箱子上面还放着一本纸簿子。
这是人情簿,上面记载的是各家给崔本和赵莺莺喜酒送来的份子钱。这些都是人情,将来崔本和赵莺莺去这些人家里吃酒的时候,肯定是按照这些数字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有这个簿子放在上面,赵莺莺一下想起来了,这个家里还有这一笔钱好花。她有些好奇道:“这些是亲朋给咱们凑的份子钱?有多少啊?”
这些钱将来肯定是要陆陆续续还出去的,但是现在他们可以使用没错。至于具体的数字,赵莺莺心里也有数——市井人家成亲收的份子钱其实是差不多的,上户一般是二十两,中户一般是十两多一些,下户能有几两算多了,有些根本没有。就像上次孙氏嫁女儿的时候一样,几乎没有人来吃酒。
只不过这些数也不是一定的,有些人交游广阔,同等的人家里面,他们自然会多一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打开大箱子,这是一只和赵莺莺装陪嫁的大箱子差不多的箱子——就是能装下两个赵芹芹的那种。饶是这样,现在这箱子也已经装满了,也难怪崔本把它拖出来的时候这样沉重。
崔家虽然在邻里之间算是富户,可到底只是一个市井普通人家而已,这种份子钱当然不可能见到多是使银子的。铜钱来了一串又一串,一百文是一串,一千二百钱是一吊,而一吊钱才能算一两。这里少说也能有二十吊钱,那也就是二十四万个铜钱了,当然很多!
其中有银子,也有用红绳串的比较齐整的,这些很好数。只有那些散开的铜钱让崔本和赵莺莺犯难,一排排地整理出来就花了好大的功夫。不过得出来的数目倒是比想象的要多些,足足二十七两呢。
“人家都说成亲钱没钱不打紧,一场喜酒后总会有钱的。那时候我不信,现在倒是相信了。”赵莺莺洗手之后正在抆护手油,还想给崔本也抹一些。
崔本躲开护手油:“那玩意儿腻腻的,我不用——有钱倒是好事,不然手头还要紧几个月。”
崔本开着酒坊,必然会有活钱收入。可是他这酒坊收入大头从来不在零售,而在于供应酒楼和一些大户。这些地方的账都是逢节开销,现在还是三月份,离结账还远着。更别提有些习惯年前开销,那就更远了。
两人把钱收好,崔本连钥匙都交给了赵莺莺。赵莺莺倒也收的爽快,毕竟她在家的时候就是王氏管钱,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一应事情处理完毕,赵莺莺想到了明天就要三朝回门,问道:“回门礼应该是早准备好的吧?”
要是这个家里有公公婆婆,甚至有未分家的嫂子,赵莺莺都不会问这个话。因为回门礼这种东西都应该是这些人准备的,赵莺莺要是问,反而是对这些长辈的不尊敬——至于真的有人家没准备,传出去可是要丢大脸的!
但是这家里就是没有准备这些的人啊!唯一有指望的是崔本本人,可是他一个男子汉,平日事情又多,前些日子为了迎亲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这时候一件回门礼的琐事,到底记不记得,赵莺莺实在没底。为了明日不会出现临时抱佛脚的事,她只能现在先问了。
事实证明她这一问是对的,崔本哪里还记得这件事!崔父是个男人,之前也没有为这种事情操心过,这次轮到崔本这个儿子,他当然也不会特别记起来。唯一应该记得的是崔家大嫂——二房、三房成亲的时候崔母还在,自然有崔母料理。可是等到四房成亲的时候,那就是她这个当大嫂的打点了。
只是这一次轮到崔本,不知道崔家大嫂是忘记了还是别的什么,这件事似乎连提都没提。以至于现在赵莺莺问崔本,崔本自己也是说不出话来。
但是当赵莺莺提起回门礼的时候,崔本就自然知道自己忘记了回门礼——他是不记得要准备回门礼。可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当然是见过别人家送回门礼,知道有回门礼这回事儿的。
见崔本着急起来,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赵莺莺当然不会觉得委屈,也不会因此责怪崔本。所以只是赶紧让崔本去办回门礼——回门礼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要是不按规矩来,随便几样礼物也可以,和平常上门没有区别。
可要是按规矩来,那就有说法了,中间有很多有讲究的吉利东西。有时候还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有些东西根本是时令的,不在季节很难弄到的!
这些礼物里面有很多都不用买了,刚刚新婚的两人还是有一些亲朋送来的礼物的。譬如火腿、糕饼、干果、布匹、酒水等等,家里就有当然不用再买。可是有一些还是要出门去买回来。
虽然手忙脚乱了这一回,但是第二天三朝回门的时候两人的回门礼是再齐全不过的——赵莺莺回太平巷子赵家的时候坐的是一辆大骡车,可是她差点和崔本一起坐到赶车的位置,就因为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样样东西都齐全也就算了,关键是崔本舍得下本钱,每一样的数目都比照着别人翻倍来。这样一来,东西可不就多了起来。
到赵莺莺带着崔本三朝回门这一日,最上心的并不是她自己或者崔本,而是在家里等着的王氏。从早上起她就不断地支使着李妈妈、儿媳妇林氏和女儿赵芹芹,一会儿觉得这里不好,一会儿犹觉得那里要改,走来走去根本停不下来。
赵吉倒是坐的住,皱皱眉头叫住老婆:“你做什么这样坐不住,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女婿是再三看过的,你难道不知道他是甚样人?莺姐儿过去就是享福过好日子的。你在这里这样不安定,还当是闺女进火坑了呢!”
“呸呸呸!”王氏赶紧止住话头,大声道:“你是怎么想的,说这种话,不知道要捡好的说?”
王氏心里的担忧赵吉怎么会懂,就是因为知道赵吉不会懂,王氏根本不打算说——女人和男人想的事情根本不同!赵吉只想到了赵莺莺日子应该会很富裕,崔本这个后生也中意她。如此这般,哪能会没有好日子过。
可是换成是当母亲的,想的就要复杂的多了。过日子难道只用在意这些?那实在是太简单了,实际上女人家的日子可比这个复杂。
显然赵吉也知道自己现在对王氏这样说没什么用,所以在王氏反驳他之后他就自动闭嘴了。反正现在的他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既然如此就随便王氏了。
林氏和赵芹芹坐在下手位置,林氏摸了摸自己肚皮,感到肚子里孩子有沉甸甸的分量这才安心起来。同时心中也羡慕自己这位小姑,在家的时候是家庭富足、爹娘娇宠、兄姐爱护、弟妹敬爱。出门了,夫家也同样殷实富裕,丈夫还是左近出名的能干后生。更重要的是,中意于她——就这样,娘家母亲还百般担忧呢。
王氏在家里人的注目下也安定不下来,直到拍门声响起,这就知道了,人来了。这时候的王氏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反而淡定了下来。等到李妈妈开门,她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女儿和姑爷。
赵莺莺一下巴住了王氏的手臂,王氏摸了摸女儿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女儿的下巴在这三日里面都尖了一些。本就担忧的,这下更心疼了。只不过姑爷在眼前,总不能不管不顾地丢下。
王氏抬了抬嘴角,算是给了崔本一个好脸色。可是看到赵莺莺似乎真的尖瘦了的下巴,以及眼睛下面确确实实的青黛色,王氏的好脸色真是挤出来的——才三日就把家里白白嫩嫩的姐儿养成这样了?
方婆子这个做奶奶的却不这样想,她不如王氏关心则乱,当然想得通赵莺莺为什么这样,这会儿心里还为他们小夫妻两个感情甚笃高兴呢!
热切地看着赵蒙帮助崔本把一件件礼物搬下来,一估计就知道了,就是按照他们这样人家的例子,那也是翻倍来了。重要的不是这些东西,重要的是这些东西代表的含义——东西若是崔本家里准备的,那就是崔家看重赵莺莺。若是崔本自己准备的呢,那就是崔本自己看重赵莺莺。无论是哪一个结论,那都是上上签!
方婆子笑的合不拢嘴,拉住崔本道:“姑爷来就来,东西送的太厚了!你们新婚小夫妻过日子也不容易,该俭省些的!”
崔本惯会察言观色,哪里看不出来方婆子是在说反话,实际上她肯定对于他准备厚礼很满意!有了这个认知,崔本毫不犹豫道:“祖母为我们着想,我们却不能真的这样做。该省的地方要省,可这不是该节省的地方啊!哪有女婿给回门礼的时候俭省,那不是打莺姐儿的脸!”
赵莺莺听到这样直接的好话倒是笑了笑,其余的并不说——这种场合其实也不必要她说什么,重要的是崔本讨好她娘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