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嫂,这事儿还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大弟弟身上来的。”静默之后万氏吐出一口气,知道她没有什么余地隐瞒或者插科打诨混过去,所有的事情都被明明白白地摊开来给赵莺莺知道。
万氏当然不愿意自曝家丑,可是这时候为了救人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前因后果说完,她这才道:“他这次可算是闯了大祸了!七嫂见识多,应该也知道进了牢房的有几个能全须全尾回来——家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个事情着急担忧!有心丢开手去不管这个孽障,可那是血脉至亲,如何能轻易割舍?”
这一段话算是推心置腹,赵莺莺听到脸色也变得和缓起来。她并不是不通人情的,这时候听到万氏是真心实意想救弟弟,心也软了下来。便跟着点头道:“是这个理,只是你来找源哥儿他七哥是...?”
万氏连忙道:“其实不是别的,现在去牢房里找差人只不过是送钱而已,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打听清楚情况再做打算。还有,要是在衙门里有认得的人,将来使钱出力也比自己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好得多。”
赵莺莺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崔本交游广阔,其中也有官府衙门里的人,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那些交际也算不上是什么朋友,最多就是有点面子情而已。可是这种情况下,有点面子情在已经很好了。相比万家自己硬来,至少事半功倍。
赵莺莺低着头想了想:“这事儿我不晓得厉害干系,还是要问本哥。今晚上你和源哥儿一起来我家吃饭,席间让他们兄弟们商量这件事,那不比咱们干着急强?”
万氏想到丈夫,想到大伯子可以帮忙,一直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就好像被人突然拿起来了似的,一阵松快。
抱着孩子回家,等到崔源回家之后就把这件事与他说了。崔源这才知道自己小舅子有这个胆子,颇为头疼道:“他、他做事不带脑子的?这种事明摆着不成的也敢掺活!这不是蠢,这是蠢得要死!”
崔源少年时候有些顽劣,可是成亲之后脾气是很好的,至少没在万氏面前有过脸色。这一次却不同,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要把人吃了一样。心中理亏的万氏不敢说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暗恨大弟弟不争气。不只不能给她这个出嫁的大姐撑腰长脸,还要她舍出脸面奔走!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那就无法可想。崔源说是这么说,也不能就放着牢里面的小舅子不管。于是衣裳也来不及换,洗了一遍手抆了一把脸,这就黑着脸去隔壁崔本赵莺莺家吃饭了。
崔本回家比崔源要晚一些,不过崔源来的时候他也听赵莺莺把事情说了。朝着弟弟弟妹点点头:“事情我知道了,不能放着不管,明天我就去找人走动走动。”
崔源应了一声,给崔本倒了一点儿淡酒。他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哥哥虽然能喝,还经营着酒坊生意,但在家时候很少喝酒——今天之所以有酒,恐怕还是因为要招待他这个客人。
崔本抿了一点点酒,吃了一大筷子菜,这才道:“运河河总衙门里头我认识的人不多,最要好也不过就是李三郎而已。他这个人活泛,在衙门里吃得开,托他倒是极好的。只不过话我说在前头,凡是这种事就有成与不成。我这是给亲兄弟办事,当然下力气,可要是不成,那也说不上什么。”
万氏听到这话咬着嘴唇想说什么,然而有崔源在一旁连声说是,她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之后一顿饭,崔本都在喝崔源商量这件事具体怎么做,理出了一个大概的章程。
回家之后,崔源和万氏就像平常一样洗漱、准备就寝,只是比平常沉默了一些而已。就在万氏抱着儿子哄的时候,崔源忽然道:“明日你去岳父那里走一遭,别的不说,先要一些钱来。”
万氏愣了愣,还没有说话就听崔源接着道:“有求于衙门公差的时候,就是打招呼也要钱!七哥虽然和那什么李三郎认得,可也就是认得而已,这种事情免不了俗。从明日起就要花钱,总不能看着七哥垫吧。”
这种事情要花钱,万氏是知道的。可是她根本不想提起来,想着拖一日是一日,最好能拖到最后就不给了——崔源崔本也是亲兄弟了,感情还那么好,在她看来最后不好意思说这个就算了,或者少要一些,那都是有可能的!
她没有想到最先说这个的会是崔源,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来。她当然是不想回去和她爹说这个事情的!崔本是丈夫的哥哥,可是对于她来说没什么重要。而万父就是她爹了,她当然不愿意她爹因为这件事花大价钱!
一方面钱花出去了,日后家里怎么过日子,底下的弟弟妹妹怎么办?另一方面,她还担心她爹会把这笔账赖在她头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是实实在在不乐意的。
“我爹今日就不大好的样子,我颇他因为大弟的事情急得病起来,这件事先不说。等到事情有眉目的时候再慢慢透给爹!”最后万氏也只能这样推脱搪塞。
崔源却皱眉道:“这事情不是那么办的...反正你记得早点和岳父说。要是岳父那里不好开口,那就先咱们家里拿出来,七哥是帮我办这件事,总不能咱们在银钱上还拖拖拉拉。”
就和万氏站在她爹那边一样,对于崔源来说他是站在崔本这边的。小舅子小姨子们日后的生活哪里是他一时能想起来的——况且讲道理,这本来就是万家自己惹出来的祸事,难道让崔本来出钱?
万氏心里发苦,她是真不想应承这个啊!这种事就是个无底洞,根本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摆平。运气好的话家里也要穷了,运气不好恐怕要散尽家财。要是有人帮着花了这笔钱,这比什么不强?
其实这也就是万氏想得美,若是钱少的事情,崔本自然无所谓。可要是花的钱多了,他会做这个冤大头?不能的!这救的是万家的人,他弟弟的小舅子。又不是他自己的小舅子,更不是他弟弟本人啦!
万氏最终还是点了头,他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和崔源吵起来吧——他看的很透彻,崔源把她当作了自家人,也就是崔家里面的。可是对于她的娘家万家,从来都是排在崔家之后的。让她撺掇崔源,把银钱的事情推给崔本?那不可能!
第二日万氏洗漱完毕就回了娘家,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抱着孩子一起去。去的时候自然受到了娘家最尊贵的招待,就连一向端着父亲权威的万父也有低头的意思,说话何等亲热软和。
“怎么样啊,大姐儿?有了什么眉目了没有?”语气十分迫不及待,完全是开门见山。万父满脸的焦急与紧张——牢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谁知道多呆一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就在昨晚上,他还为这件事辗转难眠呢!
第207章
弟弟进了衙门, 万氏也十分担忧,但是现在不是担忧就有用的, 必须要拿出办法来解决才行。听着万父的问话, 万氏深吸了一口气, 慢慢道:“昨日的事情哪有那么快的, 不过阿源他七哥今天就去找人。”
听着这话, 万父神色好了很多, 就算还是很担心, 也没有之前那样了。家里其他人也像是放松了一些, 互相说起话来。一向看万氏十分不顺眼的万太太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不说话, 但给万氏父女两个添茶就很能说明她的态度了。
身为继母, 她并不喜欢万氏,也不大在意继子的死活。但是她知道丈夫不可能完全放下亲生儿子不管, 万氏带来的好消息无疑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而且是全家的大.麻烦。光就这个就值得她拿出好脸色了。
然而万氏接下来的话让万家所有人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万氏并不喝茶, 抱着儿子哄了两下。抬起头来道:“事情是托付了阿源他大伯子,可是爹应该知道的,这种事情要通人情就得花钱。”
万父本来好多了的脸色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急转直下。他站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这个事情迟一些说罢,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你弟弟弄出来,至于花钱的事,等人出来一定凑齐。你也知道的, 家里现银不多,得去凑。”
万氏却是冷哼一声:“爹,你面前站的又不是你女婿,你面前站的是你女儿!我面前说这些糊弄的话有什么用?先不说糊不糊弄的过去,就说糊弄过去了又怎样?阿源他大伯子又不是笨蛋,钱不拿出来指望他来垫吗?”
其实万氏自己是这么做指望的,只不过想到赵莺莺,她又觉得不能做指望了。将心比心,她能看着自己丈夫为弟妹娘家花钱,而且还不是小钱?
万父想到这个也无话可说,他自己肯定不会给人垫付银钱,所以由己推人也是这么想的。听到女儿这么说,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给钱是一定的,可是给多少钱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万父想了半晌才垂头丧气道:“亲家侄儿这一回去走人情,人家肯定是要开价的,到时候是什么数说什么数,家里来出就是了...只不过,只不过让崔家侄儿和公差多说些好话...多少便宜一些。”
说到后头他已经是期期艾艾了,万氏心里不耐烦,然而又对这样的爹有些心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的点点头。
傍晚时候崔本和赵莺莺是在崔源万氏这边吃的饭,这也是之前就请了的。崔源给崔本倒酒,崔本摆摆手拒绝:“算了,今日陪着喝了太多了,虽没有醉却也难受的很。”
崔本今日和衙门里的公差打交道,那就不只是钱的事情了,也要显出一些气魄。而这些酒桌上谈的事情,最能显出气魄,让人另眼相看的就是酒量了。好在崔本一个能能喝倒满桌子的人,有这么一个开始,后面的事情就好谈了。
——这也是酒桌上面的潜规则之一,人家有求于你,你要是往酒桌上去,那就是默认看酒量说话了。若是人家酒量惊人,把你喝趴下了,无论多难的事情都要帮忙,不然的话日后出去混,那都是没人理的。
他们这些人,明面上属于贱役,只是私底下有钱有势而已。因为这个关系所以更加在乎牌面、气魄、江湖规矩之类。崔本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在酒桌上下死力气的。
崔源对于这种事也懂一些,连忙点头放下酒壶,
崔本喝了半碗汤,也不拖沓。晓得万氏和崔源都挺着急的,便直接道:“那边说了,河总周大人定然是要杀鸡儆猴的。只不过除了几个大头目,底下的人就没有那么严苛了。具体如何罚不知道,但估计弟妹她弟弟是徙个一千里到三千里之间,三年到五年左右。。”
这个刑罚并不重,至少相比杀头、流放十年二十年来的轻多了。从扬州出发的话,无论是向北、向南、向西,其实都到不了苦寒之地。至于三年到五年,这也是个不算长的年限,日后回来团聚也是个年轻人,并不耽搁什么。
原本想的事情严重,现下听到比想象的要轻的多,万氏舒了一口气。也不吃饭,而是问道:“就是不知道要免了这个罚,要花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