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说崔曦喜欢打扮,赵莺莺还不是一样的。只不过赵莺莺的兴趣不是打扮自己,而是打扮女儿。每当崔曦走出去的时候,谁不知道赵莺莺十分仔细她——一般人家的小姑娘一般收拾不到这么精致的。
又因为崔曦人聪明嘴也甜,一般的姨妈伯母都爱的不行,见她就要逗一逗她。也只有万氏偶尔说两句酸话,‘到底也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还真宝贝上了!生不出儿子来么’!
旁的人,包括王氏他们都很在意赵莺莺迟迟没有怀上第二胎,只要没有一个儿子,总让他们不踏实。赵莺莺没有问过崔本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崔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至于赵莺莺自己,她根本不在意这个事情。
上辈子那么苦那么难她都经过了,在普通女人看来天塌了的大事,在她看来也只是平平而已,要知道她可是被勒死过的女人!她还怕什么!
别说她还年轻,就算她这辈子真的生不了儿子又如何呢。别人怕没有儿子,将来无人养老,无人送终,家里无人继承。于赵莺莺而言,她靠自己绣花已经攒了足够多的钱了,对于那些真正的有钱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是按照她生活的方式,八辈子都花不完了,她还用什么人养老?
至于送终,人死如灯灭,没有什么人比她这个死过一次的更加了解的了。送终之类的其实不关死人的事情,都是活人做给活人看的。唯有继承血脉、延续人生这一点倒还让她在乎,但她已经有崔曦这个女儿了,于是这个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就算崔本介意没有一个姓崔的后代,那也不要紧,赵莺莺可以为崔曦招赘。反正在赵莺莺看来,那都是小事儿。对于某些族里暗示她加把劲,甚至过个两三年还不成,就给崔本纳个小的想法,她全都嗤之以鼻。
什么跟什么!除非是崔本这么想,不然的话她绝不会做这种事——话又说回来了,崔本要真做这种事,赵莺莺大不了拉着女儿和他和离。她又不是离了丈夫就活不下去的一般妇人,君若无情我便休,这就是她赵莺莺了。
正打扮自家姑娘来着,崔本回家了。见着闺女他就心情大好,一把把闺女抱起来,只不过因为闺女脸上的胭脂花粉不好下嘴亲她一口。崔本可是直到自家闺女好打扮的,真要是把刚刚打扮好的弄坏了,她能生气一整天。
不过她没想到,这一次崔曦不紧没有躲开他抱她,还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脸上留下一个胭脂印子十分明显。
这也就是崔曦,要是别的哪里带来一个胭脂印子,赵莺莺能立刻回娘家。
赵莺莺笑意盈盈地拿起帕子替崔本抆了抆,有些抆不干净,又占了一些水去抆。等到真的抆干净了,那一小块都抆红了,留下了一个短时间之内弄不掉的红印子。
崔本颇为惊讶道:“我们曦姐儿今日怎么回事,平常是这么乖的吗?竟然还亲了我一口——该不是得罪你了,想要我帮忙吧?”
赵莺莺笑了一声:“你就不能想曦姐儿一点儿好的?她那是懂事了而已。我们曦姐儿平常多乖巧,怎么会闯祸得罪我!”
逗弄儿女,天伦之乐。崔本本来在外面多少有一些劳累的,这一会儿玩儿,也放下了。等到崔曦跑出去,他这才对赵莺莺道:“明日你去牌长那里交个钱。”
赵莺莺眼皮一跳:“又交什么钱?我记得上上个月才交了一次仆役的赋税。”
那是专门针对各家不算人口的仆人,每人是五百钱。赵莺莺家里有桃儿、圆娘、金三水,也就是一千五百钱。
自从当年的河堤银开始,几乎是每过一两个月就有钱要收,这可苦了扬州百姓。上一次针对仆役的税银倒还好,家里有下人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家底,交这个钱是难受,却不至于有什么风波。
最怕的就是那种穷苦人也要交钱的税赋,那就真的艰难了。
崔本道:“撒花钱。”
撒花钱算是一个名目,指的是什么都不做,人人也要交的钱——也就是说,全扬州,无论是户籍落在扬州的,还是暂居扬州的,都要交这个钱。
“交多少?”赵莺莺又追问了一句。
“成年的丁口一人一两银子,小儿是五百钱。”
赵莺莺听这个数目就愣住了,忍不住道:“官府这是要逼死人才甘心吗?”
对于她和崔本来说,这笔钱自然很容易。可是那些穷人家怎么说?一家上下十几口的人家可多了,一口气拿出十几两银子,对于那些没有余钱的人家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现如今的情况,就算是借也没有人家可借了吧!
要知道,现在可是在连续被压榨了这几年之后!这几年一直再收取各种苛捐杂税,就连很多稍有余钱的人家也支撑不住渐渐苦难了起来。至于那些本就困难的,如何节俭、如何周转也没有用了,眼见得竟是要陷入绝境。
第212章
这几年江南官场一直不大平静, 不过对于扬州的普通小民来说是看不到这一点的。他们能看到的是官府不断地收取各种苛捐杂税,虽然扬州富裕, 怎么也不至于到官逼民反的地步。可是对于官府的仇恨确实已经到了怨声载道。
每过一两月就要收一次额外名目的税赋, 少的时候几百钱每户, 多的时候一户能出十几几十两银子不等。这么几年下来, 扬州百姓苦不堪言。也有私底下议论的, 可是也只能议论而已。
崔本说了收撒花钱的事情, 就叹道:“官府实在是太不通人情了, 如今扬州百姓有那本就困难的, 如何过活?我们家这样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是像是酒坊里那些伙计和大师傅, 伙计也就算了,就连薪酬丰厚的大师傅也颇觉得吃力, 市面可想而知。”
大师傅是有手艺的匠人, 再加上经验丰富,在行内的工价向来不低。这样的人养家, 一家往往比普通小生意人还要滋润的多。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扬州他们一样不太好过。至于底下的小伙计,说起这些事情都只有摆手的。
而有工作,而且是每月有不低的固定银钱好拿的伙计尚且如此。那些只能零散被雇佣,拿一日钱算一日钱来养家的人又该如何!
如今天底下, 特别是江南一带负担特别重。可是赵莺莺也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在太后的长春宫里做活计,宫里上上下下也依旧不慌不忙井然有序。天子还常常来长春宫呢, 可是她们宫女子上下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只依旧度日而已。
想到这些,赵莺莺自然而然道:“贵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站得高看得远,升斗小民的事情咱们自己看来是天塌了的大事,可是于他们也平常,不过是一小角的风景而已。就好比我们平常见蚂蚁,蚂蚁是看得见的,可是他们难不难的,咱们哪里知道。或说,就是知道了又如何呢。”
这样说或许太过于残酷了,可是这就是确确实实的真实。崔本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所以听到这话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跟着也叹了一口气,然后不再说话。
等到第二日,本来是端午节的好时候,赵莺莺倒先要去牌长那里交钱——她也懒得拖延,免得耽误待会儿过节。在牌长那里遇到了好几位和她一样想的妇女,都是早早过来交钱的。当然了,这些也都是附近殷实人家,见到赵莺莺都微微颔首打了一个招呼。
赵莺莺了结了这些要走,转身的时候倒是遇上了眉嫂子。眉嫂子急急忙忙道:“你待会儿等我一下,我很快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赵莺莺当然不会拒绝眉嫂子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于是就在一边等着。等到眉嫂子出来,两人手挽着手一起回家。
“你端午节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今日我娘家嫂子想请我去城外看龙舟赛,我寻思着哪有那个时间,一大家子过端午都要我料理呢。刚推了这个事儿,可那边又来信了,竟是十分坚持的意思。我当时就纳闷了,后来才想明白,这是有事和我说呢!”眉嫂子说的时候愁眉不展,脸苦的跟倭瓜似的。
不是她多想,而是如今多得是亲戚朋友有事相求。娘家嫂子要是也有这样的事要做,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拒绝。
赵莺莺并不知道个中原因,于是只是听她说而已。等眉嫂子说的差不多了两人也差不多到家了,这时候桃儿过来开门,因为眉嫂子与赵莺莺实在太熟,一般的桃儿也不避讳她,所以直接道:“奶奶,家里来客了,是来借糯米的。”
端午节包粽子要用到糯米,这时候借糯米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蒸糯米饭,只能是为了粽子。赵莺莺还没说话,旁边的眉嫂子先诧异了起来:“怎么今日才来借糯米?”
端午节吃粽子,可是粽子都是提前好些日子准备好的,哪有到了端午节当日才包的!
赵莺莺也不清楚,便摇了摇头,然后告别了眉嫂子进了自家。这时候赵莺莺家里就呆着以为妇女,这妇女赵莺莺认识,知道她是族中某个自己要称呼嫂子的人。以前的时候来借钱,赵莺莺送过一些粮油给她。
她这时候满脸通红,站起身来对着赵莺莺,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自己又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搓弄衣角。赵莺莺见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拿茶碗沾湿了一点嘴唇,这才笑着道:“嫂子近日来可好?”
妇女连忙道:“还好呢...”
声音小的像是喃喃自语,果然才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声音变大:“本哥儿媳妇,那个,我是来借一些糯米的。如今日子艰难你也是知道的,可是过节还是要过节的。家里没有糯米,我想着出来借一些。”
赵莺莺听她这么说就确定百分之百有隐情了,实在是这嫂子说话太过于心虚了,赵莺莺听了一回,不像是因为借粮食而觉得羞愧产生的那种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