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2 / 2)

莺莺传 夏天的绿 4245 字 2天前

说起来科举是国家的抡才大典,确实不可轻忽。每一次的科举都有皇帝、六部大臣一遍遍强调如何维持公正,如何标准取才。在这种情况下,科举已经做到能所能做到的公正。

这并不仅仅是统治者的公心,更是统治者在维护社会稳定。

考科举的都是什么人,真正穷的底掉的其实是少数中的少数!真正最多的是中产之家,无论是小商人家庭,还是富农、小地主之家,总之还是这些家庭出身的学子占了大多数。

而这些占社会基数比富贵之家大,而又因为有产比穷苦无产百姓稳定的多的家庭其实就是统治者进行统治的基石!一旦引起这些人家的不满,统治者就会有大.麻烦!即使是为了这个着想,统治者也不允许这些人家晋升的通道,科举,被毁掉。

但是事实就是科举舞弊自科举诞生之日起就不能禁绝。

科举成功之后的好处实在是太诱人了,对于普通百姓家的学子这是青云梯,对于大富大贵之家的子弟这是维护家族持续繁荣的阳关道。几乎所有人都愿意为科举拼命,所以冒一些风险也就在接受范围之内了。

科举考试查的足够严,然而还是有办法作弊,而且方法还不少!堪称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考试之前拿到题目提前准备这是一种,这也是一种很高级的方法,这种门路怎么可能是每个人都有的。这种方法最怕的就是题目大面积泄露,一旦这个秘密不是秘密,最后公之于众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然后就是夹带,这一条到时候普通考生也能做了。不过夹带也分高低,有些人不过是普通夹带而已,鞋底、衣缝,一搜就能搜到。高级一点的是衣服夹层、点心夹心,不过这也没有高级到哪里去,除非是出身比较高,又或者有关系的考生,对于这些人那些负责搜查的小吏要客气一些。可是一般的考生点心都是要搅碎,衣裳都是要破开的!

到了考场上也是各显其能,看上去风险很大,但其实容易完成一些的是代考。这一点的难点在于代考者并不容易找...能有把握考得上,而且把握还不低的人为什么要做代考这样的事?到时候考中了自己过花花日子不好?要担这个风险!

甚至考试之后还有办法动手脚,糊名这个事情可以防住一些人,可是真的研究起来对抗的办法好多着呢!买通阅卷的官员是最直接的。每个人的字迹和行文都是有特点的,只要和考官提前通气,这一点并不难做到。只不过想要买通考官做这种事实在是不容易,做到考官的,无论是正考官还是副考官,甚至是各房的阅卷师,都算是有一定地位了。

使唤升斗小民拼命尚且花销不小,何况是让这些老爷们出力!

而这次的府试和往年一样又有落第秀才冒出了科考舞弊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不同在于声音越来越大不是一两个学子这么说。这种情况之下官府当然要出面弹压,可是往年弹压的住的局面不代表今年弹压的住!

掌握了大量确实证据的秀才们不愿意放手...十年寒窗,甚至二十年三十年寒窗没有结果,可是一些人却凭着舞弊这样法子晋身,谁会甘心?况且他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和平头百姓不同,他们可不怕上公堂!

这一波风潮来的很大,官府头痛民间议论,一时之间甚至有风声鹤唳之感。就算是一向不关心外面事情的赵莺莺的听到许多捕风捉影的话了,只不过相比其他人兴致勃勃地讨论,当作一件大八卦来说,她个人是希望这件事快点结束的。

“哈哈,我前天去官衙那边看了...啧啧啧,我这才知道读书人也骂人也打架!骂人也就算了,那小吏维持前门秩序,本来以为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容易的很!谁想到这些书生这么厉害!”

“这个啊,呵呵。那群小吏平常对着其他人作威作福,可是读书人他们敢动?平常的时候只有一个两个秀才他们不在意,当是穷酸!偷偷绊一脚也就是那么回事。可是现如今的场面只要弄倒了一个,其他人就敢群起而攻之。就连知府大人也怕这些秀才冲击起来——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被他们打骂了还得笑脸安抚。这些小吏就更不用说了。”

赵莺莺几个嫂子说的兴高采烈,对于读书人倒霉或者官府倒霉他们都是乐见其成的。读书人的地位崇高,她们看着眼热不忿很久了,在自家出那样一个读书人之前他们只会一直这样。至于官府,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这几年更是烂大街了,大家巴不得他倒霉呢!

不过也正是他们各家里没有一个读书人这才能这样轻松吧,不然这时候哪一个不担心会牵连到自家!考上举人的学子这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同,一个个包袱款款打算回家。家在扬州的也说要出门拜亲访友...总之暂且离开扬州这个多事之地。

科举舞弊不是说着好玩的,最轻最轻的牵连者也是功名作废此生再不许参与科举,发难起来连着砍上所有参与舞弊者的脑袋也不是稀奇事!

虽然风声已经紧到这个地步了,但最后真的酿成科举大案这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

每次科举年各府府试都会有一些不谐的声音,像扬州这样科考大府更不必说。闹的沸沸扬扬的也不是没有,但成了所谓惊动朝廷的科举大案,这在全国而言也是凤毛麟角!

三天,不过三天功夫,所有落第秀才就集体出门,先去知府衙门痛斥,然后扬长而去,去的方向是孔子庙。在那边先哭至圣先师孔子,然后抬着孔子像往外走,堪称一步一哭,这一通巡街满扬州都知道了,周围的府也都有惊动。

知府再迟钝也知道这个时候要做出一些决断了,只是这决断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这时候决断做的好能够最大程度地减轻损失,若是决断做的不好,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然而知府大人偏偏在这个时候行了昏招!他亲自去拦游街的学子,下轿道歉。以为这样能平息学子们的怒火,可是他忘了这些学子们并没有那么好糊弄!知府的道歉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安抚,而是一个信号。

是的,他们没有错!果然是舞弊,就连知府大人也承认了!

这种情况下这些落第之后沮丧甚至绝望的读书人会罢手吗?不会,绝不会!他们只会兴奋地把事情越闹越大。一方面将已经考上举人的人拉下马,另一方面只有闹的越来越大,以至于波及整个府试,这样才可能重新考过!这样他们才有新一次的机会!

就连崔本也忍不住和赵莺莺评论道:“知府大人这一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啊!我那酿酒作坊招了好些工人的,我平常给的钱不算少,师傅和小工都还算安分。可是不是所有作坊里都这样!我就见过不断压低月钱的作坊主,工人们闹起来要提薪不是没有的。作坊主这时候哪能道歉,要是道歉,以后日子就别想好过。有经验的作坊主都是先把带头闹事的几个全都辞了,然后才安抚一番,提一些月钱上来。”

赵莺莺微微一笑道:“知府大人也为难呢,读书人又不是作坊主作坊里的小工,说辞就辞了。一个料理不好就是大事——再者说了...”

说到这里赵莺莺顿了顿才往下道:“人家都说读书人迂腐,可是要我说那些人是没有见过读书人。其实除开一些读书读迂了的外,读书人可比只会下力气做活的平头百姓精明!书并不是白读的。有些法子能糊弄得住作坊里的工人,却没办法拿的住读书人。”

崔本一想也确实是那样,也就不说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何能善了?进一步就是上达天听!这个时候朝廷的反应空前灵敏起来,立刻责令南京礼部尚书主办此事,又命苏州知府、定国公襄办此事,限期一定要在会试之前将这件事平息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赵莺莺看出一些门道了,她好歹是曾经在宫廷那个波诡云谲的地方混过的,就算不喜争斗也培养出了一些政治敏感度。这个时候派来的主办和襄办真的非常有门道。

主办此事的是南京礼部尚书,此人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南京六部本来就是京城六部的陪衬,不到王朝灭亡南退,轮不到他们出场,可以说存在感极低!一般来说都是一些朝廷不重要的人,又或者老人荣养之地。这位礼部尚书在朝堂的派系当中也属于六亲不靠——也没有什么人去拉拢一位南京的礼部尚书。

这样的安排乍一看是为了公平起见,是为了防止扬州知府的政敌借此机会攻击他——或者直接一点说,是天子为了保住扬州知府。然而再一看襄助办理这一案的人选,一切就都清楚了。

定国公与扬州知府无仇无怨,可和他的老师可以说是血海深仇。当年扬州知府的老师正是靠着打压以定国公一系为首的勋贵集团而一举成名,自此之后原本煊赫上百年的定国公府再不复辉煌,和普通国公府没有什么两样。

这个时代师生一体,学生天然地就是老师一派,这种关系的稳固程度甚至超过父子!

至于苏州知府,则更加明显了,无他,各为其主而已!两人背后支撑的阁老正在内阁斗的火热,说他参与办理这个案子没有问题,那是谁都不信的!

赵莺莺未必知道这些复杂的关系,可是稍一打听知道定国公恩怨并不难。至于苏州知府和扬州知府两个在地方上别苗头的新闻常有听说,推知一些蛛丝马迹也顺理成章。

理清楚这些之后赵莺莺就知道了,之前一直勒索扬州百姓的知府,甚至运河河总等官员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朝廷要修河堤,朝廷要北方赈灾,朝廷要办水师,一重又一重的负担压在百姓身上,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朝廷不可能要那么多!借着这些名目,这些年各级官员不知道吃拿了多少!一部分孝敬了上头,一部分自家享用!

烈火烹油都是民脂民膏呐!

这些官员何以这么大胆,要知道这里可不是那个穷山旮旯里,扬州的事情想要激起水花是很容易的。他们所作所为一点都不隐蔽,简直胆大包天!其中的奥妙并不复杂,只不过上头有人而已。

事情就是这样,若是上面有人看不顺眼,那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上面的人要保,就算惹出天大的麻烦也能消弭于无形。官场上面的事情向来如此。

这一次借科举案必定是政敌发难了,而上头的人曾经承诺过兜得住场子,然而事实告诉他们没有人能只手遮天,他们兜不住的!

以赵莺莺不甚灵敏的政治头脑都知道,这种政敌间的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么不动,一旦动起来那就是必定要斩草除根。不然留下什么根子,那就是实打实的后患无穷。

这个消息表面上和赵莺莺没什么关系,然而她还是非常高兴——静静地等到事情结果,实际上结果也一眼望得到头,现在的扬州官员恐怕会经历一场大换血。之前勒索扬州百姓勒索的厉害的家伙被换掉,怎么能不高兴!

虽然说有‘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说法,新来的官员也不见得是个好的。可是再坏也不会比之前更坏了,而且这好歹是个希望,一切往好处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