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莺莺说完决定之后再也没有了反对,有的只是赞同。
而赵莺莺既然已经将要做什么定下来了,对于两个常年和这些生意打交道的伙计来说,要做的就是研究要如何做了。这种事情是毫无经验的赵莺莺所不能做的,所以她只是在一旁听着,而让伙计们畅所欲言。
这两个伙计并不是那种有奇思妙想或者格外精明的类型,要真是有那个本事,两人也不会窝在赵莺莺城南那家小小的布店里了。不过他们从小熏陶,至少寻常布料生意的知识都是够用的。这时候赵莺莺让他们研究怎么做,那些中正平和不偏不倚的主意倒是立刻拿出了一大堆。
针对这些主意,三人研究了一番。等到定下来之后两个伙计才走,赵莺莺只叮嘱道:“你们平常那么清闲,这好不容易忙碌一回,可紧张一些。”
赵莺莺也不白说说,实在的首先就给两人批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说用不完再来找她拿——上次借李二郎,以及自家纳仓钞是有不少开销。可是盐引给的痛快,现在正是换盐引的时候,等到变成银子,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赵莺莺说的这样大气,倒也没什么问题。
两个伙计离开之后免不得议论,其中一个就百思不得其解道:“东家平时也没有显得这样不靠谱啊,怎么难得插一回手就是这样办事的?”
赵莺莺绝对是掌柜和伙计最喜欢的那种东家,平时很少管铺子里面的事情。这既是因为她没有那个精力去管,另一个也是她有自知之明——再活一辈子她也只是赵莺莺而已,赵莺莺在女红上面是个天才,可在经商上面实在看不出什么天分。这一点多活一辈子也没用!
另一个则是摆摆手:“嗐,想那个做什么!做好东家吩咐的事情才是最要紧...东家到底是个女人家,又怀着孕,最容易多想。这时候老太太给托了一个梦,信起来也容易的很!至于这事儿结果好不好,啧,那布匹又难得放坏,特别是做白事的麻布,能放多少年?怕什么!”
这么一想也是,于是两个人分头行动起来,目标就是将赵莺莺给的一千五百两银子花完,然后换成各种丧事用布储存起来。
赵莺莺布置完这件事之后就没有管太多了,但两个伙计不问具体只低头做事的反应确实印证了她之前的考虑。果然,想尽了办法,设了各种主意,似乎个个都不能做到悄无声息合情合理。最后却是听起来最不靠谱的一个当选,并且最终执行情况良好!
有的时候不能做到天衣无缝,那就干脆做到到处都是窟窿,仿佛纸糊的一样,这反而更加自然!
就连偶尔有人问她怎么她铺子的伙计这么大肆囤积丧事用布料,她也是这么回答的。这些人里头有关系亲近的也有关系疏远的,有人只不过觉得她荒唐,最终却不会说什么。有的人却不免想劝一劝她!
那些真心为她着想的人她当然不会好心当成驴肝肺,都是好生解释了一番的——主要是解释就算这个梦是个假的,也不用怕,有货物在慢慢发卖就是,亏不了多少。
也是这些人不知道赵莺莺具体往其中投了多少钱,这才能信了赵莺莺的话。赵莺莺才不是他们所想的几百两银子小打小闹,第一回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后面还在追加呢!
真要是知道赵莺莺囤了这么一大笔货,恐怕自然而然就能知道了,那可不是慢慢销货能行的。那样的话要亏钱,亏一大笔钱!
也就是赵莺莺了,她心里有底,比谁都有底,这才能坚持做这个。于是在半光明正大中,银子被花了出去,一车又一车的丧事用布料被囤积了起来。其中包括布店的库房,也包括了崔家空闲的房间。
后来家里放不下了,赵莺莺也嫌张扬,干脆在码头那边暂时租了了一个仓库堆放着。按照她的记忆,也存放不了多久了。
第230章
六月十一, 大暑。
一年之中天气最热的两个节气, 大暑和立秋。天上的太阳厉害, 明晃晃的照下来,地面上连一丝风都没有。偶尔有人、车走过道路边扬起一阵灰尘,这是一些日子没下雨, 太阳又烈,地上也干巴巴的了。
这个时候的扬州, 有钱人都出城去山里避暑,再不然也在河房里、船上住着。而一般人家就没有这等好处了,每日多在屋子里井水揩几遍家具,再用清水洒洒地,大蒲扇扇扇风也就得了。
赵莺莺这时候肚子越来越大, 再有个把月就要生产了,正是难受的时候偏偏还这么热,可不是折腾人!何况今年的夏天还比往年来的厉害!这就更受不住了。如此这般,家里人只好人人小心照顾赵莺莺。
本来订的冰不够,于是去冰窖那边多定了一倍, 这样赵莺莺的那个小冰鉴就能在白日里一直盛着冰了。不过入口的东西就严格了,并不能因为天气热的原因让赵莺莺多吃性寒或者冰镇过的。
赵莺莺半靠在躺椅上读新出的逗趣话本子, 左手边是冒着凉气的冰鉴, 冰鉴另一边的坐着的桃儿, 她正拿着大扇子给赵莺莺扇风——桃儿、小庄、圆娘三个人是排了班的,轮换着给赵莺莺扇风。这样既不太累,又保证了赵莺莺一直比较凉快。
正扇风来着, 小庄端着一碗蜜豆冰沙过来,笑着道:“今早上奶奶还没起身的时候小舅爷就来了一趟,送来了许多煮好的蜜豆沙,这是小舅爷亲手煮的呢!原来是用来做点心馅儿的,想起奶奶爱吃,立刻分了许多来送。”
赵莺莺一看今日分量的冰食可以吃了,还是自己爱吃的蜜豆,立刻把逗趣本子丢到一边去。在桃儿的搀扶下坐正了位置,捧着蜜豆冰沙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看着赵莺莺恢复了精气神,桃儿也是满心欢喜,手上拿起扇子继续扇风。
正是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敲锣的声音。熟悉情况的应该听得出来,这是官府的衙役在宣传官府大事的时候才会沿街沿坊市敲响,并且还会把事情大声唱念出来。
赵莺莺主仆三人坐在屋子里面,隔了几道门已经听的很不分明了,直等到声音过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桃儿恐怕是什么大事,于是把扇子往小庄手上一塞:“你照看奶奶,我出去打听一下。”
桃儿出去,如今外面大路上哪有人?她拿湿帕子盖住头顶,三步两步去敲对门眉嫂子家的大门,开门的是眉嫂子家的丫头。两个人就找了个树荫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明白了事情前前后后,桃儿谢过人家就回了赵莺莺这里。
赵莺莺见她脸上红扑扑的,晒这么一下恐怕就要黑一层,一边从冰鉴里给她拿了一万冰绿豆沙,一边道:“这些日子你就别出去了,眼看着要成亲,当然是越白越好!”
桃儿被赵莺莺这么一说立刻脸颊发烫,幸亏本就晒红了脸,看不太出来脸上的红晕。喝了两口绿豆沙,这才像是没听到赵莺莺说话那样自顾自道:“眉奶奶家的丫头等门口树荫下听的真真的,说是什么皇宫里的太后娘娘死了——想来是大事,只不过这却和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赵莺莺本来正舀着绿豆沙冰吃,桃儿这轻描淡写的几句却让她一时如坠冰窟。手上没拿稳,小碗、调羹全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太后娘娘驾崩的日子确实就是这个夏天,但是赵莺莺早就不记得具体的日子了。真等到这一天确实来到的时候,她很难说清楚自己的感受。要说起来这件事和市井人家妇人赵莺莺有什么关系呢?
相隔千里的两人,一个是宫城里高贵的太后娘娘,一个是江南扬州市井人家的平头百姓。
然而赵莺莺曾经叫刘莺莺,是皇宫里面太后娘娘的贴身大丫头,她的命运被太后娘娘所影响,从一干宫女中脱颖而出。同时,她的命运最终也因为太后娘娘的死去而终结,成为殉葬的以为无名小宫女。
她以为近二十年的扬州百姓生活已经让她彻底忘记了上辈子的一些人和事,可是真的当太后娘娘的死讯传来,她才知道,上辈子的很多东西她都没能放下。不是说伤心什么的,就是怅然而已——为上辈子的自己。
桃儿不明白赵莺莺怎么了,如何一个不相干的消息就跌了碗儿和调羹?
见桃儿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赵莺莺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勉强拿出平常的脸色:“没什么,一时手抖了而已。”
现在的赵莺莺和千里之外的皇宫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赵莺莺自然不可能是因为太后殡天的消息而方寸大乱——这么个手抖的借口虽然一样生硬,好歹是说的过去啊。反正桃儿她们也不会追究赵莺莺。
桃儿收拾了碎瓷片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赵莺莺忽然叫住了她:“你让老金套车,去城南布店一趟,就说我让人过来。”
“嗳!”桃儿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立刻就出去了。
虽然天上日头大,可是收到太后驾崩消息的两个小伙计有什么不明白!二话不说,立刻上了金三水的车,一起来到了赵莺莺这边。
来的路上心里还犯嘀咕——这次也太玄乎了!就像是真被赵莺莺说中了一样。想到听说东家祖母最喜欢东家这个孙女,忽然觉得因为喜欢孙女,特意送来一个发财的机会也不是不可能啊!
本来不太接触怪力乱神这些的小伙计都信了!
赵莺莺见到两人也不废话,直接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现在的情况是天后驾崩,要举行国丧,民间也要有些动作。升斗百姓要注意的不多,最多就是二十七天之内不能婚丧嫁娶,平常穿衣裳也别大红大绿就上身,至少把开头这几天过过去。
但是对于官宦人家、富贵门庭就不一样了,这些人多沐浴皇恩,加上督察这些的官府盯的就是他们,所以要格外注意一些。扬州这边山高皇帝远还好一些,要是京城的豪门,丧期内夫妻房事都不能有,不然将来生个孩子算日子,是国丧内有的——御史台一本上奏......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