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女士一愣,突然就喜极而泣,眼眶都是红的,抓着顾葭的手,说:“定是你爸爸这样吩咐他的!小葭,我们能够回家了!”
顾葭却是十分的冷淡:“妈,那里不会欢迎我们的,你不要想的太好了。”
乔女士用手帕抆了抆眼角,生怕弄脏自己的妆容,说:“这我当然知道,我比你懂的多多了,就你这小模样还敢来教训我?”她又笑,“你不用操心,我都省得,反正你放心,妈妈总会为你我挣一份家产的,你到底是他们顾家的孩子,总不至于叫我们回去干看着对吧!”
顾葭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只是做无用功,乔女士有时候认定了什么,就很难改变,比如乔女士爱顾文武,比如乔女士爱打牌,再比如乔女士坚信顾文武也爱她……
“妈,我现在还有点事儿,要出门一趟,你吃点东西养养胃再去补觉。”顾葭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喝汤,手里拿着法国面包,松松软软的菠萝包表层,有顾葭最喜欢的酥皮,顾葭热爱先将菠萝包按扁,再一口口的吃掉,好像这样就更好吃一些。
乔女士摆了摆手,说:“知道了,你忙去吧,成天瞎忙。”
顾葭苦笑了一下,也不解释,出门的时候正巧就看见富贵在等他,他一边上车一边把拿出来的面包给富贵,说:“这是专程给你带的,很好吃。”
富贵早半个小时就在外面等着,是一面焦虑,一面恍惚的等,生怕昨天只是顾葭的临时起意,跟他一块儿等的,是好几天没来的大黑狗。
大黑狗比他站的近,甚至直接窜进公关里面,被胖乎乎的桂花瞧见,桂花立马笑着说了大黑狗几句,然后转身就进厨房拿了一碗剩菜出来,用的碗都是大黑狗常用的碗。
富贵心里酸溜溜的,也不知道自己跟个狗有什么好比较。
不过他还是在看见顾三少爷居然给自己带了面包出来的时候,心下一片滚烫,他把面包揣进怀里,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说:“今天三少爷去哪儿?”
顾葭说:“你快吃呀,冷了就不好吃了。我是要去朋友那里,不过不急,我等你吃完再走也使得。”
富贵坚决摇头:“我吃过了来的,面包中午再吃,现在就走!”
“你一大早的,干劲儿真足。”顾葭也被感染了一点热量般,早上在乔女士那里招来的隐隐担忧也瞬间不见,他想起今日自己也算是要干一件大事,他要去召集他的朋友们,把报社办起来!他要用自己的法子,让丁兄出来,而不是蒙受不白之冤,蹲在牢里!
顾三少爷心胸豁然开阔起来,连冬日的阳光都变得充满夏日的明媚,风拂过他的脸庞,一时更是叫人神清气爽。
顾葭看这往日看惯了的公馆,都觉顾公馆有别样的美丽,那爬在公馆墙壁上,只剩下藤的爬山虎也显得特别可爱。
顾葭坐着人力车离开时,看哪儿都觉得是一道风景,殊不知他在别人的眼里,更像是一场盛景,此刻正要携带冬日的暖阳,勾着微微晨风,迷住天上未能藏起的星星,一块儿郊游去呢……
第54章 054
段可霖从大丫头的腿上醒来时, 还恍恍惚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刚做了一场美梦,梦里他带领着天津卫所有有头有脸的公子哥逛窑子, 还是包场的那种, 所有人都欢呼着,叫着他的名字,就连平日里很是看不起他的顾三少爷也只能跪在他面前,求他带着他一块儿玩。
他如同一个昏庸但快乐的老皇帝, 笑眯眯地摆手, 说:【小老弟,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哇。】
结果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一巴掌给他抽了过来, 把他瞬间抽醒, 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拿去做烧烤了一般。
“谁敢打本少爷?!”
“你老子!”段老爷吹胡子瞪眼,恨不得直接用拐杖戳死这个孽子, 好在旁边的夫人拦着,不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当真弄死了。
听见自己爸爸的声音,段可霖便立马清醒过来,他笑着从大丫头的腿上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同自己一起来的朋友们早就不知道躲哪儿凉快去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承受他爸的怒火, 实在是很不讲义气。
“爸……您老也来抽烟?”段可霖没想过自己老爹来这烟馆找自己干嘛, 脱口而出便是这一句。
段老爷气的几乎要发癫痫, 手指头像是根甩来甩去的香肠,指着孽子段可霖说:“你知不知道你昨天都干了什么?!我现在忙前忙后帮你善后,你却在这里抽大烟!昨天下午让我丢脸还不够,你又光天化日的谋杀,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段可霖渐渐听懂了段老爷在生气什么,第一无非是昨日宴请那位陆老板的时候,自己提起要请陆老板抽大烟,结果被那陆老板委婉的教训了一顿说抽烟不好嘛?这算什么?他觉得那陆老板就是个小人,现在哪个不抽?!还偏偏自己多高尚的样子来劝诫他!
第二便是自己昨天不小心炸死了个老头儿的事,这件事他其实记忆不深,昨天他瘾犯了,做了什么都不晓得,还是身边的小子多银说给他听的。
不过抽了烟后的段可霖听见自己炸死了人也没觉得是个事儿,根本没告诉段老爷,依旧在这烟馆里醉生梦死。
为此他的朋友们还纷纷对他竖了竖大拇指,他更是被哄得得意洋洋,发话道:【哎,没啥,就个不怕死的老头儿,不值当这么夸我,不值当哈哈。】
终于将一切都理顺了的段可霖佝偻着背对他老父说:“爸,你咋这么生气?是那老头儿自己闯进去的,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他自己不出来,那叫活该!咱们爷俩可不能为了一个外人置气不是?”
“你啊你!你当现在还是大清朝吗?!我可没本事当你这个杀人犯的爸爸!”段老爷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居然是这副德行,明明自己这么的英明神武,将段家发扬光大,结果老来子却是这样的混账玩意儿!
“这、这……我怎么能是杀人犯呢?!”段可霖也急了,他抽了烟后精神头非常好,也没有浑身冒冷汗,手抽经甚至焦躁了,“是那个老头儿自己闯进去的,我炸我们家的东西,那有什么错?!”
“你这是歪理!”段老爷叹了口气,不住的拍自己的胸口,说,“就算那是他闯进去的,你就这么没用,让人家进去了?”
“我看他想找死,就让他去了。”
“你看看你!你是想气死我才罢休是吗?!”段老爷摇了摇头,到底是没有再忍心打自己的儿子,他苦口婆心的道,“昨天我知道这个事情后,就让人去布置了一番,你从今天起就称病不要出门乱晃,等我把事情压下,压瓷实了,你再解足禁。”
“……”段可霖也是个怕老子的,知道这回不能再对着呛声,不然把老夫亲气个好歹他才是真的没处哭去。
“你不知道,现在哪里都有眼睛盯着咱们这些生意人,生怕抓不住个小辫子,如今天津卫的内务部部长刚刚上任,正愁没有人给他送钱呢,你这档子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人家心情,可若是这么个把柄落在人家手里,日后咱们段家哪里还能有今日的局面?!到那时简直就成了人家的钱袋子,想提多少提多少了!”
段可霖愣住,他说:“可,没几个人看见。”
“你真是废物!你弄死的那个老头儿的儿子,正是和我们签订了房屋买卖的丁鸿羽,他是个大学生,好像接触的人都是些爱搞游行的,有好几次的游行甚至都是他亲自组织的!你说可怕不可怕?!他一旦闹起来,谁听你狡辩?!”
“我……我……”
“我什么我?!”段老爷再度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我给你买了最早的火车票去上海,你赶紧收拾收拾,滚去上海装病,不要让记者拍到。”
段可霖这才是真的怕了,当他跟着自己两个下人一同坐上火车的时候,看着越来越远的车站,一时悲从中来,然后抽了抽鼻子,红彤彤的鼻子一直在流鼻涕——这是抽大烟的人基本都会有的副作用——他可怜兮兮的看了看身边的随从,问:“我常用的针都带了吗?”
随从知道段公子是一刻也离不了烟,新近又迷上了吗啡,吗啡比抽烟还痛快,但却可以保持牙齿的洁白,段公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过可以用吗啡当作大烟的替代品,这样就能慢慢戒掉大烟了。
不过抽大烟的次数虽然在减少,但打针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随从多银很不相信这贵的要命的玩意儿真能戒烟,或许又是另一个漩涡……谁知道呢?
“多银,来,我想打一针,然后好好睡一觉,哎,也不知道上海的房子还能不能住,听说现在上海发展的不比天津差。”段公子已然将天津自己惹下的麻烦事儿都抛掷脑后,在他心里,他那老爸肯定能搞定一切,那么他所需要担心的,不过是到了上海后,没有朋友陪自己耍可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在天津卫混下的名声,到了上海岂不是又要重来?
而另一边,送混账儿子离开后的段老爷坐上了汽车,准备前去巡捕房总厅,到了地方后,下车的他手里还捧着一个木制的盒子,款款入内。
与此同时,顾葭终于在丁兄父亲的葬礼上找到了两位朋友,高一俨然和人打了一架,正在骂骂咧咧的和杜明君说些什么,直到杜明君一胳膊肘撞在高一那胖乎乎的肚子上,高一才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站起来奔向顾葭,说:“天啊!昨天你就那么回去后……我以为你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