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那既然这样,我就重新帮你包扎回去。”威尔逊医生一边说, 一边整理自己的医药箱,装作不经意般,提到了顾葭, “对了, 陆先生是有什么关于顾三少爷的事情想要问我?但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 我比你要晚认识三少爷,恐怕你想要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哪儿啊……威尔逊医生何必自谦呢?我是看得出来医生你医术高超的,所以想先问问顾老爷子的病情,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陆玉山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害的以为能听见关于顾葭事情的威尔逊脸色都难看了一瞬,但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语气十分冷淡,说:“没什么情况,只能保守治疗,让顾老先生延长寿命罢了,现在的医学技术不足以杀死癌症。”
“确定是脑癌吗?”
威尔逊医生立马皱眉,声音冷硬:“陆先生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性吗?!”
“不不,只是在想得了脑癌的病人看起来特别有精神,一定是威尔逊医生您的功劳,故此感慨一番。”
威尔逊医生听不太懂那些比较文邹邹的话,心下越来越不耐烦,干脆直接说:“陆先生你不是要和我讨论三少爷吗?”
“是啊,讨论他,讨论什么呢?”陆玉山渐渐转变着自己和威尔逊的身份。
威尔逊大抵是没料到这人狡猾至此,想也没想地说:“不如就讨论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吧。”说罢,威尔逊刚好帮陆玉山重新绑好绷带,随后正经危坐的像个小学生,眼睛直直的盯着陆玉山,生怕错过了老师讲的重点。
“说起身体状况,我的确是很担忧的,想要请教一下您,您说一个人能一个月都不排便吗?”
“啊?是三少爷吗?”
“正是。”陆玉山之前和顾葭一块儿吃路边摊,听见白可行这么随随便便就打趣顾葭的小秘密,心中虽然很不舒服,却还是牢牢的记住了,“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善的方法?都说民以食为天,他这下边儿不通,上面也就不饿,也就根本长不了什么肉。”陆玉山说到这里,被自己的话逗乐了,他想顾葭也不是什么肉猪,所以胖一点也不会被杀掉,怎么偏偏顾葭就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吃饭呢?
威尔逊医生却因为探听了这么一点点消息就不住的抖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摘下眼镜用衣角抆拭镜片,心里闪过很多可能,但却忍着不说,那些都是他的研究内容,自然不能暴露出去,因此道:“或许是肠胃不好,消化得慢,人的身体是很奇妙的,他这种现象的出现也不能说是病态,只要健康就可以。”
“嗯……好吧。”陆玉山一副为朋友担心的模样,听见这个答案就长舒了一口气表示,“噢,那就好,听见医生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多谢多谢。”
见陆玉山光说完这个事情就要走,威尔逊一愣,连忙道:“等等,就只是这个问题吗?没有别的事情想要问的吗?”
“我还有什么需要问的?”陆玉山声音很轻,游刃有余。
威尔逊焦急的抓了抓头发,眸色很是纠结,半天道:“就……我看顾三少爷泡澡的时候肚子上似乎有一条疤……他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个疤的事情?”威尔逊其实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刀疤,他胡编乱造,就是为了打听关于这个疤的故事,不管是什么,他都想要知道,这可是他父亲当年亲手动过的手术,从里面出来过一个奇迹的生命!
威尔逊当初来道顾家的时候,也曾想过要是能劝说身为母体,或者具体一点,是说服身为哥哥的母体为了科学献身,但他根本没有见到顾葭,如今见到了,心里也清楚让顾葭献身是不可能了,那么让他了解一下伤口里面有什么就好了,不需要死后才了解,就再开一次刀让他看看!
如果连开刀也不被允许,那么就再退而求其次,让他摸一摸那个刀疤,然后再给顾葭做一个全身检查吧!
威尔逊的梦想一改再改,到最后已经卑微成只要摸一摸刀疤就满足,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哦……你说的是他肚子上的那个刀疤吗?”
“对对!”
“说是说过……可是……医生你难道也知道什么吗?”陆玉山一副不好说的样子,其实他屁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有顾葭讨厌被人看见那里。
“我是知道的,实不相瞒,我父亲就是给三少爷开刀的那位医生。”威尔逊简直就像是遇到了同伴那样以为陆玉山也是知情人,便也不藏着掖着,一边叹了口气一边说,“那三少爷能和你讲这个事情,可见你一定是他亲密的人,我突兀的暴露身份真是特别抱歉,但又没办法再等下去,慢慢介绍自己再请求三少爷给我一次机会了解他的身体。”
陆玉山眉头挑了挑,笑道:“了解他的身体?”
“是啊,他对我来说,很特别,对所有医学家都很特别,如果他死后能够捐献自己的遗体就好了,可他看起来还能活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没有这么荣幸能够解剖他了。”
陆玉山不动声色的继续套话:“是吗?我认为不一定没有机会,而且也不一定要解剖,你想要做什么可以直接和他说,顾葭是个心肠好的绅士,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我想他都会答应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其实三少爷那个人啊……比较爱面子,他只和我讲过他肚子上那个疤的由来,向来是不喜欢被第三个人知道,我能问一下,你知道多少吗?也好让我回去和他提一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威尔逊立马表示理解,露出一个很容易就被满足的笑容,声音雀跃,说着夹生的汉语:“没问题没问题,我是看了我父亲的笔记知道的,简单来说就是全部都晓得,虽然我没有在三少爷身边,但是我感觉我就好像亲手帮三少爷开刀接生出他的弟弟一样!啊……那种感觉你懂吗?我感觉我和三少爷认识多年,单方面的神交已久。”
陆老板表面点点头,好像很理解,眼神却是由茫然瞬间骤缩了一下,手一不小心将桌上欧式茶杯的小耳朵给捏断,心中的惊涛骇浪卷着疑惑和震惊一块儿将他拍死在沙滩上!
突然的,很多陆玉山之前觉得奇怪的地方好像都因为这个秘密的曝光而能好好解释一番了。
比方说顾葭很在乎自己的身体被别人看见,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体很奇怪,或许也很讨厌自己曾经的经历,所以才会这样敏感。
比方说顾葭对顾无忌的感情,这两兄弟根本就不像是兄弟,说话一口一个‘我爱你’,一口一个‘你不要伤我的心’,原来是因为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这要论起来,顾无忌那平日里拽的要死的顾四爷还能喊顾葭一声妈?
那自己就是爸爸?
对于突然多了一个儿子,陆老板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感触,甚至觉得十分荒唐,他手指忽然从拳头里逃离,轻轻敲击着桌面,下一秒又抬起那双浅色的眸子,看向威尔逊,随和地道:“既然是这样,不如威尔逊一声你把你父亲的笔记借给我,我来转交给顾葭,让他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想要简单的了解一下,做做医学方面的功课,这样如何?”
威尔逊正愁没有办法好好的接近顾葭,顾三少爷被顾无忌护得密不透风,经历了一场祸事后,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更是不便贸然过去说自己想要作什么,平白惹别人猜疑,有个中间人自然是最好的:“可笔记上面都是德语。”
陆玉山微笑着说:“没关系,我读给他听。”
陆玉山离开的时候,威尔逊比之前要热情多了,亲自送陆玉山到院子门口,然后目送这位带走了他父亲笔记的人消失在夜色朦胧的转角处。
手中拿着一本牛皮笔记的陆老板顺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然后点燃,靠在转角处半天没有离开。
等抽完了一根烟,陆玉山便直接不需要任何人领路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灯便翻阅起笔记来。
陆玉山给自己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看了看上面的德语,字体非常漂亮,可见写字的人曾经很刻苦的联系过这种字体,但德语和英语不一样,虽然看起来都是字母组成,然而陆玉山真的完全一个字都看不懂。
不过没有关系,他拿起这本笔记,顺带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连夜便出了顾府,出门前守夜的老大爷还很奇怪,问他:“陆先生怎么半夜就要走?是哪里招待不周了?”
陆玉山人前总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对谁都不得罪:“没有没有,是我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不得不先去店里一趟,明天若是你们四爷和三少爷问起来,就说我忙去了,想要找我就到北长安街上的陆氏典当行找我。”
“欸!好!”老大爷一边看着陆玉山离开,一边将大门关上,沉重的红色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将大宅门的里面和外面一分为二。
陆玉山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顾宅在附近皆是三四品文武官宅院中间并不显得有多特别,都是一样的破旧,外面看起来就好像是死了一样,然而打开门,里面的人物却又一个个生鲜的很,蹦蹦跳跳各怀鬼胎。
陆玉山心想,或许不管顾无忌和顾葭到底是什么关系,不管顾无忌带顾葭回来这里想要做什么,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观了,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他总不能和顾葭一辈子这样搞地下情,之前和顾葭说话的时候,的确可以拿这个开玩笑,可陆玉山厌恶这种关系,他要的是光明正大,最好所有人都知道顾葭是他的,这样,才能避免一些苍蝇来叮顾葭这颗十分可恶,把自己摔的到处都有缝的蛋。
陆老板转身寻了个半夜还在拉车的人力车夫,难得因为时间紧迫所以给了一块钱后就让车夫不用找了,回到了他家在京城开的当铺。
说是当铺其实不然,这店几乎等同于古玩店,是只收高档真货的地方,平日里来淘看的富家公子数不胜数,就连国外皇后带过的耳环他们这里也有的是,全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没有熟人介绍,一般人还看不了太贵的玩意儿。
陆玉山就这样在店里伙计开了门后径直回到自己几年没有去过的书房,书房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依旧维持着干净的原貌,从左至右放的全是满满当当的资料,有古籍也有新书,他按照记忆走到右边第三排架子面前,准确找出一本包了蓝色书壳的砖头一样厚的字典,灯光打在上面,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德语词典’四个手写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