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等待的时间里, 他想了很多, 他想要干脆问顾葭要不要和自己去上海。
这京城明显和顾葭不对付, 自来了这边,那个顾无忌也并没有什么本事保护他,不如去上海,浦东那边哪里不比天津热闹?高楼大厦、洋人、洋货、歌舞厅、上海滩、想去哪儿都可以。
而且必须得说一说顾葭和他弟弟之间过分亲密的事情了,陆玉山想,自己现在应当是有资格提出这个质疑,有资格要求顾葭和他弟弟走远点,别动不动就搂搂抱抱,这弟弟和男人,关键时刻抱谁不是明摆着的吗?
还有,也不知道顾无忌和顾葭说没说报社的事情,这份报道没人报出去,说明报社有人压了下去,要不然就是之前出现过类似的报道,但是不了了之,或者就是报道此事的人被处理了,导致现在的报社不敢出头。
但不管哪一样,陆玉山都不愿意为了这等小事淌一次浑水,这京城也并非他的地界,哪怕有几个认识的人,也不足以更没有必要和当底的地头蛇犯冲。若顾葭非要一意孤行,不计后果,把顾无忌抬出来就行了,所以这点陆玉山其实不是很担心。可话说回来,光是知道顾葭会因为顾无忌改变自己劝都劝不动的想法,这一点,真的很讨厌。
陆玉山在自己的502号房间踱步数次,下意识的将等会儿见到顾葭,想要和这个该死的败家三少爷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斟酌了个遍后,一看见楼下车子走了,便翻窗过去。他早先站在楼下好好的观察了一下翻窗的可能性,发现和平饭店的保护措施做的还是很到位,基本杜绝了有特工翻窗窃听的可能,不然也不会那么多洋人领导和大商人愿意住在这个饭店里。
但也只是‘基本杜绝’,不然他不可能现在和他的顾微之趟一个被窝了。
解决了见面难的苦难,陆老板现在也就只面临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刚才他想了一大箩筐的话要同这个动不动就让他操心的顾三少爷说,结果现在人是躺怀里了,话却不知道是放屁放出去了还是从毛孔里漏了出去,方才组织好语言、排了需要的字,每一个都跟他作对似的,东蹦西跳,和他的心脏一样,犯了病。
“我们就这样躺着吗?”忽地,怀里人说话了,懒洋洋的,像是困倦,又像是刚醒。
陆老板‘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干脆什么都不管了,他感觉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干都好,什么都不说话也很好,就他娘地这样到天荒地老吧。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结果却只是过来□□。”顾葭调侃道。
陆老板能屈能伸得很,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的心上人:“□□还不好吗?又不收你钱,让你白嫖呢。”
顾葭一下子笑了,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才不是嫖客。”
“好,你不是,我也不是,咱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
“那陆好人,我问你,是不是你让无忌告诉我报社都没有报道我们查出的事件?”
顾葭谈起正事,脸上半点笑意也没了,他眼睛被蒙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说话时张张合合的唇,这两处格外惹陆玉山喜欢,便忍不住先分别亲了一口,然后才说:“是我,怎么了?您三少爷有什么指示?还是说有什么批评建议?”
然而陆玉山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顾葭的话,他稍微借着月色看顾葭,发现这人仿佛睡着了似的,半晌,陆玉山都要睡着了,门口开门的声音突然把他惊醒,他一紧张,便搂着顾葭的力气也大了一些,下意识的把人埋到自己怀里,弄醒了顾葭。
查岗的人走了,顾葭才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抱歉,我好像睡着了……”
陆玉山觉得顾葭实在是可爱极了,说:“不用抱歉,刚才我也差点睡着了,咱们半斤八两吧。”
“那陆半斤先生,我方才想问你,你都给哪些报社投了稿子?是直接交给报社里面的社员还是投的信啊?如果是后者,我怕他们没有看见,不如你再找人亲自把东西交到他们手里。”顾葭惦记着医院里的元小姐,不光是因为元小姐的遭遇和眼泪让他执着要曝光这件事,他只是觉得不得不曝光,光是查到了贩卖大烟的源头这一点,就值得曝光出去,然后让上头处置贵人杰和邢无这两个关键人物!
现在市面上那么多大烟和□□,就是因为有赚这种脏钱的人在,才会让整个国内的风气透着死气!
莫说那些不小心沾染上大烟的人,就是主动吸上大烟的人,后来无不倾家荡产形如恶鬼,像这种害人的东西,就该从源头砍掉,那么不管是上瘾的还是没上瘾的,都没有机会再接触它,岂不是一劳永逸?
顾三少爷真的……恨死这个有大烟的地方了,如果没有大烟,或许顾文武这个人也不会娶了我妈又养不活她,反倒坏了嗓子要我妈养他;如果没有大烟,或许从一开始顾文武就不会回到顾家,顾文武这个男人,或许就像乔女士说的那样,是个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有担当,又很有上进心,承诺一辈子不让乔女士吃苦,就会做到;如果没有大烟,或许我和无忌也不会是这样如同俄罗斯套娃一样的存在,我和他或许是手牵手生下来的,他会有个清白的,能见人的出生,和我一起长大,从小一起长大,一刻都不分开!
“我讨厌大烟。”顾葭告诉陆玉山说,他的声音有着压抑难耐的愤怒,可他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所以愤怒从他柔软的舌尖打着转念出后,除了让陆玉山没由来的心疼,没有一丝狠戾。
陆玉山不清楚顾葭的过去,但他自以为是了解了,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所以,他说:“我知道。”
“不然你帮我再去投一次稿,若这次还是没有结果,我就算了。”顾葭的‘算了’说得很轻,“不过我相信这次应该会有结果的,这个地方是京城,若连京城都被腐蚀烂掉,那这个国哪里还有血性?那些军阀们不是都说要禁鸦片吗?颁布那么多政策下来,那就好好落实啊!光说大话有什么用?”
这些年的确各地有很多禁大烟的政策下来,可顾葭不清楚的是,那些执行者都在抽大烟,你让他们落实下去,怎么可能?
更何况大烟的利润十分可观,陆玉山早前读过一本马克思的《资本论》,其中有一段话十分贴切如今的现实: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象自然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陆玉山自己就是做生意的,换句话说,他就是资本家,他比任何人都深刻了解这句话,更何况现在国内乱战摆在这里,谁人不是为了自己的利润在喊打喊杀?哪个国家又不是为了自己的利润踏上中国的土地?
所以要禁大烟,这绝无可能,除非有人先结束这片土地上的乱战,把那些对中国指手画脚的洋人都赶出去,不过这样的事情需要时间,目前绝无可能,也和陆玉山无关。
“所以,我求你,你再试试,好吗?”顾三少爷求人的时候,一如既往爱撒娇,陆老板和顾三少爷好上后,便享受到了和顾无忌顾四爷一样无法招架的请求,这位漂亮的顾三少爷磨人得很,首先便是凑上来亲他的脸颊,像是什么小动物一样依偎他,陆玉山哪里遭得住,他连自己姓什么都能忘记,更何况是答应一件小事。
——对他来说的小事,毕竟他的三少爷没有要求他一定要让那件事登报不是么?
“好,我答应了。”陆玉山应的轻松,手掌拍着顾葭的背,哄小朋友一样,但很快他的手掌心感触到顾葭身上还是有些烫的体温,便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他问顾葭,“微之,我问你,不是说是被烫到了吗?怎么会突然发烧?我看医生给你打了好几针,还吊了水,半天也醒不来,是怎么回事?”
顾葭哪里知道,他烧得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摇头说:“不清楚,可能是一冷一热的,有些着凉,顾府里的暖气足,今天外头却下了大雪冷得很,这不就很容易感冒发烧么……”他说话还带着一些鼻音,仿佛是为了佐证他的话,话音刚落,陆玉山便听顾三少爷咳嗽了两声,咳嗽声干干脆脆的,陆老板觉得也好听的很——他是着了魔了。
“那……不是我昨天做的太过分?”陆玉山松了口气,他是第一回 ,但好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过程应当是双方都很满意,至于事后清理便是真的自己摸索着来的,就连后来放在顾葭床头的药膏也是看见床单上见了红才着急忙慌跑去买的,一切都那样匆忙,难免让他怀疑自己有什么地方没有照顾周到。
顾三少爷听了陆玉山这傻话,顿时忍不住贴到陆老板的耳边去说话:“不过分,你超棒的!”
陆玉山耳朵一红,被撩的暗骂了一句,翻身干脆叠顾三少爷上头,狠狠啃了这人嘴巴一下,说:“我走的,再同你这样说话下去,我怕我一晚上都睡不着了。”
“别啊……”顾三少爷心痒痒的拉住陆老板,顾三少爷找男人可不就是为了干那事儿么?他臣服欲望,也雌伏于陆玉山,尝过滋味后,很是割舍不下,一有点儿想法,就勾着陆玉山,说,“别走。”他虽开了口,却也只开一半,他藏在黑暗里,很庆幸现在被蒙着眼,也就看不见陆老板是什么表情了。
陆玉山是什么表情?
陆玉山是要疯了的表情!
他恶狠狠的发了话:“别给我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你都生病了!我又不是禽兽!”
顾葭咬了咬唇,手指头还是不放开陆玉山的衣袖,捏着陆玉山的袖子一点点、一点点的拽回来,小声地说:“那你亲亲我嘛……”
陆玉山几乎立时就有了要交公粮的冲动,但他克制着,颇无奈的道:“顾葭,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顾三少爷脸颊也滚烫着,问。
“你真是……人不可貌相。”陆老板一面说,一面低下头去,亲吻着碾压着顾葭的唇瓣,然后待顾葭想要反驳说些什么话的时候,趁机将罪恶的蛇钻入潮湿的洞穴中去,与洞中冬眠的温顺红蛇跳舞……
两条蛇可能都是刚从蛋壳里钻出来的,因此身上黏糊糊,搅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扭着,便仿佛挤出无数的粘液来,漏得到处都是。
门外忽地又有人查岗,悄无声息地开了门,瞧见屋内并没有异样,正要关门,却仿佛是听见什么水声‘啧啧’作响,便疑惑的愣在原地,把视线投向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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