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若有所失,问道:“他如今怎么样?”
陆白羽回道:“生死未卜。当日他离开大理寺后遇刺,按说神策大将军武功盖世,怎么会轻易被人捅刀子?神策十二营派了最精锐的队伍去调查此事,若是倭寇作乱,恐怕整个长安城都会被翻过来。”
琳琅嗯了声,眼神不由自主地阒然。
陆白羽见琳琅神色有异,说不出的悲切,又故作隐忍。“琳琅,纪忘川遇刺当日,你就一直昏迷不醒,你是不是看到了行刺之人?”
琳琅摇了摇头,止不住咳嗽起来,抽出枕畔的丝巾掖住口。她不想再继续关于纪忘川的话题,再论下去,除了彻心的难过,也不会生出其他情绪。“羽哥,你找我有何事?”
陆白羽说道:“我来谢谢你。”
琳琅婉约地笑了笑,她当然晓得陆白羽的意思,陆白羽一定以为纪忘川突然伸出援手彻查朱念安一案是因她所求。“我没有求过他。羽哥,你谢错人了。”
陆白羽有些难以置信,尴尬地笑了下。“既然如此,我也不说谢不谢之类的话了。吃一堑长一智,我也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了。如今我陆白羽的名声是臭了,父亲对我已经全无期待,看来这茶庄的继承权最后还是要落在从白手里。”
陆白羽一直浑浑噩噩地在他长子嫡孙的位置上发着青天白日梦,不知道他的地位早就岌岌可危,如今经历了人生跌宕的起伏才幡然醒悟,虽说迟点,但也不是完全无望。
在继承陆氏茶庄这件事上琳琅看得通透,陆从白和陆从骞固然虎视眈眈,在陆彦生的观念里长子嫡孙继承家族掌权根深蒂固,除非陆白羽彻底伤了他的心,让他绝望,否则陆白羽只要稍加改变,陆彦生心中的天平仍然会轻而易举地朝他倾斜。“痛定思痛,今后谨慎为人,在爹爹心里,最看重的还是你。”
陆白羽感慨唏嘘,说道:“亏了这次大理寺还了我清白,否则王世敬那厮落井下石,可就把你给搭上去了。”陆白羽懊恼地搓了搓手,“现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王世敬那厮诱我染上五石散的毒瘾,让我身败名裂。”
琳琅不禁疑心道:“世人攘攘,皆为利往,你身败名裂对他有什么好处?”
话赶话到了这份上,陆白羽再愚钝的脑子应该有所领悟。“你的意思是,王世敬与人勾结,之前故意与我交好接近我,带我去风月场所,诱我染上毒瘾,朱念安又是他的人,也许是他设局引我入瓮。琳琅,以你看来,何人与他勾结陷害我?”
昏睡了三日,体力上不济,琳琅朝后靠了靠,说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陆氏茶庄生意上的对手,要么就是羽哥你的兄弟。生意对手很多,可兄弟只有两个。”
陆白羽打心底佩服琳琅的心眼,好像蜂窝似的。“从白和从骞?”
琳琅说道:“羽哥失势,继承权自然落在从白和从骞身上,长安城首富,对谁都有那吸引力。他们之中若是有人与王世敬谋划,那么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在长安城声名扫地。”
陆白羽自嘲一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怪我放浪轻狂,才让人有机可乘。这趟蹲了大狱算是让我想明白了。”
琳琅劝慰道:“浪子回头金不换,爹爹定会感念羽哥一片悔意。”
陆白羽点了点头,环顾着房内清清爽爽的摆设,琳琅以前喜欢摆弄花草,连他的房间里都插着当季时令的花,如今驻清阁里连一片花瓣都找不到,窗口的青花缠枝花卉凤纹筒瓶光秃秃地兀自立着。
这些看似无心的举动,其实都是有心所为。琳琅知道纪忘川有枯草热,闻到花香,触碰到花粉都会引起周身不适,担心他偶尔造访会有不妥,一早就清理了房内的摆设,务必不留一花一草,如今想来,真是多此一举。纪忘川活不活得下来要另说,即便活下来了,他也不会到驻清阁来触霉头,他们这段孽缘恐怕也是说散就散了吧。
神策大将军遇袭,是这一年来轰动长安城的大事,也是一件奇事。武功盖世,岳峙渊渟的神策大将军被无名之辈所伤,事发之地在崇贤坊与长寿坊之间,偏偏那日下了场暴雨,街市上几乎无人往来,所以,无人亲见到底到底是何人所为。
遇袭的消息传到静安堂时,纪青岚正拨弄着蜜蜡佛珠串念经,只见光色饱满的鸡油黄蜜蜡佛珠像断断续续的眼泪一颗一颗滚在蒲团下,她惊慌失措地往震松堂赶去,虽然纪忘川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到底养了二十二年,指望着他出人头地,给她尊荣与光耀,怎么一瞬间说没就要没了呢。
何福周惊惶地立在门口,“老夫人,您来了啊,可真是要了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祸害啊,就这么把咱们大将军给捅了,您快去看看吧!”
蔓罗扶着纪青岚大跨步地纵进震松堂,心跳得全无章法,绕过茂林修竹的锦绣插屏往床上看去,连嘴唇都脱了色,整个人白僵僵的躺着,胸前绕了厚厚的几圈白布,密密实实的汗发了一身,这是离死不远,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忘川,你这是要把娘抛下了?”纪青岚有多久没见过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当即眼泪就漫涌上来,扭头看副将莫连,“莫连,到底是什么回事?谁有这本事刺伤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