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忘川说道:“公主与圣上比邻而坐,已晋升成后宫新贵。”
苏什米塔点头肯定,继续道:“公主德沐圣恩,专宠多时,被圣上封为丽贵妃,后宫风头一时无两,画师作这画之时,公主身怀龙种,更是万千宠爱集一身。”
纪忘川听她娓娓道来,回忆过去,泪湿眼眶,苏什米塔抽出胸前的丝巾掖了掖眼睛。他问道:“那么何以大江国的龙脉藏宝图会在你们异族舞姬的身上?”
“大将军冰雪聪明,这点缘由你还看不透么?”苏什米塔说道,“圣上独宠,自然要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公主和他们的孩子。圣上罢黜了当时的太子尉迟云霆,惹怒了朝堂,他依旧不管不顾,只愿与公主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圣上颁下圣谕,未出生的皇子取名尉迟云珩,晋太子之位,待太子成年继承大统。”
他垂下眼帘,说道:“尉迟云珩。珩,佩上玉也。稀少而珍贵,可见圣上之爱甚。”
苏什米塔眼中荡着层层叠叠的眼泪簌簌而下。“尉迟云霆无端罢黜,生出谋逆之心,朝堂之上对此事本就物议沸腾,于是尉迟云霆取得几方势力密谋夺权。尉迟云霆夺权逼宫之日,便是圣上钦定下的太子尉迟云珩满月之时。圣上在尉迟云霆进攻之前得到消息,这才幡然醒悟,临危之下派手下的画师把世袭的龙脉藏宝图纹在十八名舞姬的身上,命人把满月的太子带出宫。他与丽贵妃在宫中等待着尉迟云霆,然后在尉迟云霆眼前将龙脉藏宝图付之一炬。”
他审视着饱经风霜的苏什米塔,这个故事比他想象中更艰难,这个女人比她想象中更坚强。对执着的十八名舞姬,他由衷多了一丝钦佩。“圣上四处追杀你们,可你们却一直留在大江国,就是为了等待尉迟云珩。”
苏什米塔双手合十,虔诚无匹。“小主子洪福齐天,必定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日。苏什米塔混迹在这漩涡中心,便是为圣主铺路,等待他归来。”
他一脸凝重,“尉迟云珩生死未卜,你等待得何尝不是个如幻泡影,最后落得一场空。”
苏什米塔语带讥讽,笑道:“大将军,不,绣衣司主上,您是崇圣帝身边的鹰犬,如今对他来路不正的皇位一清二楚,不怕他杀人灭口?”
他堂堂正正地舒了口气,“怕。”
苏什米塔看不透纪忘川的城府,他们是敌人,却把各自的底牌亮得一清二楚,他有一种淡雅却能执掌干坤的自信,益发让她目眩。“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大将军给我留了刀妈妈的身份,我自然也会保大将军您的名声。各为其主,便各自缄默吧。”
他转眼看后院风动后的树林哗哗作响,黑越越得瘆人心慌。“今夜赴会,相谈甚欢,在下已将身份和盘托出,便是不想再争斗了。”他从胸口摸出一只湖蓝色缂丝绣百节竹的荷包,“这份礼物就当送给刀妈妈睹物思人吧。”
苏什米塔微微一点头,接过手中打开一看,竟然是十二张人皮藏宝图。她狐疑地看着纪忘川,但摊在手心上的是确凿的人皮,那些老旧腐化的痕迹是人为不能替代的。“绣衣司苦心孤诣就是为了集齐龙脉藏宝图,如今这是?”
他勉强地笑了下,“琳琅是半个身毒后裔,我又岂能再屠杀她的族人。”
苏什米塔从锦素口中得知,纪忘川对琳琅情根深种,不惜以半生沙场换得的荣华为代价,与她双宿双栖。她压抑下胸中涌动的热血,手握着大半个大江国的龙脉,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否可信?
她双手成拱,客气说道:“你与琳琅的事,我也略有耳闻,经历了这么多曲折过往,我也希望你们能有好的将来。”
他倏然起身,举头望了望夜空,乌云遮蔽,怕是无法拨云见月了。
他大步流星地从后院走到前堂,看玉堂春里依然声色犬马、歌舞升平,心中却暗暗翻涌,二十多年的宫廷秘闻,崇圣帝弑父夺位,与他猜测不谋而合,可他又该何去何从?
跨出玉堂春的高槛,明月当空,乌云移开了原来的位置。空荡的长街上,月光照着他孤独的背影,项斯在街沿的围墙上疾步,翻了两个跟头,跃至他跟前。
项斯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他嘴角莞尔一笑。“心中有惑,但问无妨。”
项斯有些不高兴,多年出生入死找齐了藏宝图,主上眉头都不挑一下就双手送人,不免有些心寒。“主上,为何将人皮藏宝图悉数送给那老女人?”
纪忘川晓得项斯不甘心的情绪,问道:“不给她,难道给你么?”项斯被回了个倒噎气,不敢在主上面前撒野,但心里也不爽快。他觑了项斯一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苏什米塔是聪明人,她一心匡扶圣主,尉迟云珩无所依凭,若要助她的小主子一登龙门,她比当今圣上更需要龙脉藏宝图。”
项斯瞬间醍醐灌顶,开朗笑道:“主上聪明绝顶,就让那老女人替咱们去跑这趟差事,咱们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