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俯首一拜,她知错,她心里默念着,在天有灵的月氏一门祖先,看在她忍辱负重想报仇的份上,原谅她有辱家门的所作所为吧。
陈其玫见琳琅也算给足了她面子,继续道:“既然已经坏了身子,还能怎么着,我这头也不会阻拦你们。但是,你爹重脸面,恐怕礼数不可偏废,你且跟我回去,让大将军府请个媒人过过场,也算堵住了悠悠之口。”
好一个晴天霹雳,琳琅几乎无法招架,早知道没这么容易过关,却不料陈其玫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居然要接她回陆府。她斜睃到边上的半夏隐忍着笑色,看来必定是芙仪公主泄露她的行踪无疑。陆府有充分的理由上门要人,芙仪便能霸占夫君一人。
陈其玫扭头看纪青岚,说道:“纪夫人,咱们都是为人父母,谁不希望子女在婚姻上能齐全些,眼下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还请纪夫人高抬贵手,让琳琅随我回去吧。”
纪青岚善于察言观色,陈其玫要回琳琅的心思很坚定,况且蓉姑姑先声夺人就把陈其玫的身份亮明了,宰相府上的千金,她不看重陆府的分量,也不能不掂量宰相府的厉害。纪忘川不在府上,她不能不表态,芙仪公主派了半夏盯着这局面,恐怕她就是破局的关键。纪青岚说道:“陆夫人所言在理,既然高台在上,婚配之礼,岂有次序,自行处置的道理。琳琅这孩子我看着喜欢,但毕竟是陆府上的千金,比不得一般人家的姑娘,礼数不可偏废,即便是过过场也是需要的。”
琳琅费心想拖延时间,只要见到纪忘川,他一定会设法护她,说道:“夫君马上就要练兵回来,不如等待片刻,让他当面向老夫人和娘亲请罪。”
“他无媒无聘的,以何身份请罪?”陈其玫反唇相讥,“大将军正二品的大官,见面之后,还得我向他叩头请安。你且跟我回去,让他带着媒人聘礼向你爹提亲,保准不会为难他,过了聘就让你回来。”
琳琅无计可施,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没有想到十全的应对之法,被动地被她们迎头痛击。
陈其玫咬牙切齿道:“难道你真的想气死你爹?”
琳琅回道:“琳琅不敢。”
纪忘川回到拾翠微已是黄昏,满天落霞齐飞,不知怎的心口无尽苍凉。走进雕花月洞门,人去楼空,两进的院子他把每个角落都踏遍,不见人影。心跳到嗓子眼儿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上午还活生生会笑会闹,才出去了几个时辰,整个院子都空置了。
燕玉哭哭啼啼从月洞门走进来,纪忘川一个箭步上前,质问道:“琳琅去哪儿了?”
燕玉抹了把老泪,吓得噗通跪在青石台面上,颤颤抖抖回道:“今儿午后府上闹了一大出,陆府上大夫人来了,说咱们琳琅……无媒苟合……于理不合……把琳琅带回府去了。”
纪忘川气得一掌劈在银杏树干上,震落了一地黄叶。他敛起袍角飞奔出拾翠微,飞身起落之间,已经落在乌骓坐骑上,架马长驱赶去陆府。
在陆府门外两头镇守家宅的大貔貅处,飞身下马,门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前来问话,纪忘川随手把马缰甩给他,说道:“神策大将军到府,不必通传,我自去找他。”
门房拦不住,被神策大将军的名号和他一身凌厉的气势吓退。跨过陆府大门的高槛,锦袍貂裘,长身玉立的清俊公子阻在他眼前,此人想必就是执掌陆府的二少爷的陆从白。纪忘川风尘仆仆而来,他自然要横加阻拦,好不容易才把琳琅还回来,他的心激动得仿佛回到了人间的四月天。
陆从白上前说道:“大将军,父亲已经在博之堂等候。”
纪忘川扫视左右,陆府上十几二十个护院分立在侧,想必是怕他硬抢。他虽然怒气冲天,但不至于完全埋没了心智,从陆府上硬抢了琳琅,无疑会惊动了崇圣帝,大事在即,不宜横生枝节。况且琳琅是陆府名义上的嫡女,陆彦生当时也是为了替琳琅谋个好出身,嫁个好归宿,若是没有王世敬强掳,崇圣帝指婚,按部就班之下,他必定能三书六礼名正言顺地娶琳琅过门,也不至于委屈琳琅跟着他隐瞒身份。到底是纸包不住火,道理上他的确欠了陆彦生一个说法。
陆府占地广袤,从大门口,经过亭台楼阁,嶙峋石山,走过两处花园,才跨进博之堂地界,此时已是黄昏日落,夜幕席卷。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再谋定(二)
堂外围廊上风灯在夜风中呼啸扑棱,陆从白掀起挂在门上的万寿纹软帘请纪忘川入内,陆彦生坐在堂上,两鬓显出苍老的眼色,过往被他两只眼睛盯着看,非把人盯出水来,看得真真的,可如今却歪在圈椅里支着头,昔日精明睿智的老爷子到底是老了。
陆彦生看到纪忘川跨进门内,精神头一下子被吊起来,他吹了吹胡子,说道:“纪大将军,老夫身体不适,恐怕不便向你见礼,还望海涵。”
纪忘川上前躬身作揖,毕竟是琳琅的叔辈,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者,他与琳琅婚姻之事,情势复杂,不能一概而论。从陆府的角度而言,他无媒无聘的,白折了人家一闺女,他道理上确实有亏,只能态度上谦和弥补些。拿捏了下说辞,略感皮厚了些,但他自问与琳琅夫妻相待,对陆彦生自然要以高堂之称,自谦道:“小婿向老泰山请安。”
陆彦生不给好脸色,想起纪忘川对琳琅的所作所为,身为长辈,最见不得不按照理法,乌七八糟就这么凑合过。“大将军折煞我了,我一介商贾,在您跟前那是要磕头请安的,哪有让您见礼的?至于什么老泰山,陆府上从来没有收过您府上一字半帖的聘书,连媒人是瓜子脸还是四方脸都没见过,怎么就攀亲拉戚了?怕是不妥吧。”陆彦生连珠炮似的仍旧不解气,继续道:“府上的闺女就这么被人掳跑了,临了还捞个见不得人的姨娘,就算生了孩子也是庶出,大将军您就是这么心疼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