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派出的仵作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琳琅等在凤阳阁外的风雨亭中等着仵作验证的结果。仵作费了好一番力气检查在井水中浸泡已久的尸身。
夜色沉沉晦涩,好似撩开无穷无尽的浓雾,才能看到黑夜尽头的一豆烛光。慎刑司仵作抆洗了双手,躬身朝前走到琳琅眼前,微微弓腰,回道:“贤妃娘娘,尸身几乎坏死,在水井中应该泡了月余。其人身份经奴才查验,应该是御医局的御医。奴才稍加剖析了尸身,体内后槽牙微泛黑色,恐怕是中毒之兆。”
琳琅扯出手巾掖住口,“知道了,去查验清楚,容后再报。记住,好生对待御医的尸身,等到这件事情了结,本宫自有安排。”
琳琅走下风雨亭,肃了肃,看到一众惊慌失措的宫人,说道:“死者为大,此事不必添油加醋胡乱说嘴,若是让本宫听到有任何对死者不敬的流言蜚语,今日在场之人连坐受刑,关入慎刑司,拔去舌根子。”
宫人跪在琳琅跟前,称是,接着忙不迭四散而逃。
琳琅讳莫如深,再也不言语半句,吩咐静如赶紧回宫。漏夜匆匆,琳琅走得飞快,一不小心咯到了路上的小石子,打了个趔趄,吓得静如连身快步上去扶住。“主子,您仔细脚下的路。”
琳琅抚了下不安的心跳,“静如,本宫这辈子见过不少死人,却从未见过有这般可怖的模样。你说,他像不像赵御医?”
静如本也是往赵永康身上猜测,琳琅这一提到真是不谋而合。静如点头道:“御医局近来只有赵御医缺勤,对外宣称回乡,难不成真的一命呜呼了?可御医都是治病救人的,这是得罪了谁,非得这般不得好死法?”
“你说得对,御医都是治病救人的。自本宫入宫以来,赵永康专职料理的身体,只有他最清楚本宫的情况,可他偏偏消失了。”琳琅拽着静如的手腕,好似力气如同夕阳余晖般会暗夜一卷而空。“本宫有不好的想法。身边所有对本宫忠心之人都一一遇害,赵永康是第一个,燕玉是第二个。究竟是谁躲在暗处要对付本宫?”
静如说道:“也许是邵文淑。她一早就摆开阵势与您有嫌隙,之前的嫁祸一事便是她刻意筹划。邵文淑意图收买赵御医给您下药,谁知赵御医刚正不阿,于是惨遭迫害。当日您问起赵御医时,邵文淑不是言之凿凿的说赵御医回乡了么。”
琳琅听着心惊胆战,“若真是邵文淑所为,那此事算是了结,倘若不是,那么这宫里这滩死水当真是深不见底,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静如口干舌燥,出生娘胎头一遭见到落水鬼,且死相惨不忍睹,心中后怕得紧。可她还要强撑着,说道:“历来宫中妃嫔争斗,皆是因为皇上薄情,宠妃过多,自然雨露不均。可咱们的皇上专宠您一人,旁的妃嫔不过是各个家族势力的摆设,连君恩露水都没见过,怎么会有人自不量力来算计您呢?”
琳琅回到了蓬莱殿,尉迟珩夜里批阅完奏章正巧与琳琅在宫门后遇上。即便在泛着红晕的八角琉璃宫灯衬托下,琳琅的脸还是苍白无疑,他快步上前探了探琳琅的额温,不烫反凉,好像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个冷水澡。尉迟珩紧张地看琳琅,侧颜问静如,“怎么回事?天都黑了,带着你家主子满宫跑,要是出了岔子,朕要不要砍了你的头?”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悦目色(一)
琳琅攥着尉迟珩温热的手心,整个人好像被焐热了些,回过神来,说道:“您别怪责静如,她胆子小。”
静如连连颔首认错,眼眶温热,不回嘴。
尉迟珩收敛了怒容,牵着琳琅进了殿,“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主仆二人,丢了魂似的。”
琳琅进殿喝了口热茶,缓过气来,“凤阳阁外不远处有口水井,两个时辰前捞了个人上来。”
尉迟珩乍然一听,握住琳琅的手,“是人还是尸?”
琳琅无奈又惋惜,道:“活着时候是人,眼下死了,只能叫尸了。”
尉迟珩瞬间便平复下来,后宫争斗无日无之,保不齐又是上一代尉迟云霆手上争宠之下的冤魂。“宫里死个人是寻常事,历朝历代不明所以就一命呜呼的人不在少数,在后宫中早就习以为常。出了这档子事,你逃开还来不及,怎么还上前去凑个热闹?若是吓坏了小皇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琳琅顿了顿,而后道:“我请慎刑司仵作初验了下,尸身估摸死了月余,而且极有可能是御医局的人。”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尉迟珩警醒过来,月前枉死并抛尸水井的御医,他大抵有了七八分的推测。“御医局?此事你不必挂怀,我会处置,在我的后宫岂容此等污秽之事发生。”
绣衣司是查案的行家里手,慎刑司的仵作尚未呈上验尸报告,邹明已经潜入陈尸房验明了正身。水中泡发的死尸正是赵永康无疑,死亡时间已超过一个月,一切都在尉迟珩落毒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