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珩抓紧琳琅的手,心中充满了感激,琳琅比他想象中更懂事,识大体。“琳琅,等我坐稳了江山,一定给你出气。”
“您就这么看我,我哪有这么重的戾气。”琳琅慈爱地想及腹中孩儿,“只要别涉及到孩儿,旁的事,我可以一概大肚。您要削藩,给全天下节度使做样子,就要善待邵元冲,自然也不能再动邵文淑。那咱们便等着,害人者自有天收。”
萧瑟的夜风从窗缝隙中吹送,琳琅缓步走到窗边,“今冬雨水真多,这么会儿又下起了雨了。”
尉迟珩看琳琅妖娆的背影,容颜如冰雪晶莹,身影娇俏艳丽,真是灼灼芳华光彩夺目,再有那玲珑玉质的用心,明媚得犹如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束阳光,他不忍心消磨掉那一抹光亮。可邹佩衍的话是他心里的利剑,每每割得他心如刀绞。琳琅母体空虚,趁着尚未凸显,尽早处置才是,否则即便强行生产,母亲难产的可能性极大。他绝不能允许一丝一毫失去琳琅的可能,可他更清楚琳琅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她会不顾一切去拼命,哪怕那个人是他。
他害怕琳琅恨他,极其害怕,午夜梦回之时,他喊着琳琅的名字。睁开眼看到琳琅垂着如乌瀑的长发,挣着熠熠的双眸给他呵护的温柔,他才能再度心安地入睡。他忐忑万分,却找不到出路。一碗落红汤也许断送的不仅仅是他和孩子的缘分,还会断了今生他跟琳琅的牵绊。明知七个月后琳琅会有一场大难,他却无计可施,他简直痛不欲生。
琳琅在窗口站了会儿,嗅了嗅墙角便逸出来的暗香,腊梅在绵绵雨水中出落得更香了。不知何时,尉迟珩已经走到她身后,圈紧他的臂弯,把琳琅围拢在他的一方禁锢中。“琳琅,你这阵子身子可好?”
他很想听琳琅说身子骨不舒服,怀孕各种不安不满,那样他会更加鼓足勇气,落下那一味解脱的药。可琳琅偏生一脸沉溺,很是幸福地扬起嘴角。“静如说了,民间有种说法,折腾娘亲的多半是个儿子。虽说生儿生女都是福分,但赵御医说过,我坐孕艰难,若命中唯有一个孩儿,我希望那是个小皇子,将来可以替父亲分忧,也可以堵住朝臣悠悠之口。免得他们老是戳您背脊,说您生不出孩子,不停给您的后宫塞秀女,让您宠幸这宠幸那。”
“你呀,小算盘真精。”他莞尔一笑,继而眸色疏淡,幸好琳琅背对着他,“不管咱们有没有孩子,我也只宠幸你一人。尉迟是大姓,大不了找个德才兼备的血亲继承便是。”
琳琅一惊之下,连忙回过头,“那可不好。您千辛万苦拨乱反正,夺回属于您的皇位,岂能再落入旁系之手。”
灭去烛火,满室沉静昏暗,月光太亏,被雨丝遮得若隐若现。尉迟珩只是静静地抱着琳琅,腔子里翻腾着滔天的巨浪,也在这隐灭的烛光中慢慢平静下去。
他总是在夜半惊醒,过去常常忧心国事伤神失眠,唯有睡在琳琅身边才能安枕。如今怀着满心内疚,不论处在何时何地,他如同置身漩涡,迟早要把他卷得粉身碎骨。他坐起身,看着琳琅安稳地睡着,嘴角噙着笑,这是他见过最安详最美好的表情。
他用力扼住跳突的太阳穴,真的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了吧。琳琅体虚不易成孕,若是失去了这个孩儿,恐怕他们再也不会有了。好似无形中有一柄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犹豫不决,宁可要了他的性命,给他一个一了百了的干脆,他也无法干脆给个痛快。
转眼到了清晨临至,琳琅侧转身时,捂着肚子,喊了声疼,他连忙警觉起身,命人去请御医。
他扶起琳琅,关切问道:“哪儿疼?”
琳琅咬了下嘴唇,神色恍惚而担忧,“肚子有些疼。”
他揭开床褥一看,琳琅的亵裤上染了一星红梅似的血色。他骇然震惊,邹佩衍所言非虚,母体并未调理至最佳状态,强行坐孕,必定会经历各种难关,直到最终便会面临生死抉择。看到亵裤上的血,琳琅慌神了,平时遇事沉着冷静,一旦牵扯上孩儿之事,便全线崩溃,小心翼翼仍是不足够。豆大的泪珠顷刻间挂上了眼角,琳琅握住尉迟珩的手腕,好似握着就会有应对的力气。“夫君,这是怎么了?是孩儿不好么?”
尉迟珩只好沉下心来安抚她,有些决心总要下,拖延下去,只会让琳琅时刻战战兢兢。“御医在路上,你放心,咱们的孩儿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落红物(一)
琳琅抓紧他,如同抓紧溺水时的救命稻草。“他是我的命,不能出事。”
他言不由衷地嗯了声。不能给琳琅太多的许诺,诺言一旦做不到,会比之前的伤害更甚。静如为琳琅准备了洗漱的温水,伺候她更换了狼狈的亵衣,一切整装之后,邹佩衍便到了。
邹佩衍观察了琳琅的脸色微恙,嘴唇发白,鬓发粘缠垂在耳畔,许是因紧张而渗出不少冷汗。他请琳琅探手把脉,左右两手都听了一遍,脉息左右不均,但都是浮动跳突,左脉明显跃动强过右脉。他抬眼与尉迟珩眼神稍一接触,尉迟珩扶着琳琅坐在身侧,朝他摇头,用眼神叮嘱他不必对琳琅多言。
琳琅紧张问道:“邹御医,是不是孩儿有异样?”
邹佩衍扫了扫喉咙,说道:“贤妃娘娘,不必紧张,臣去开个方子,您服用即可。”
琳琅仍要追问,被尉迟珩抱住肩膀,劝道:“你安心再去歇一会儿,用了御医开得药便好了,等我下了朝就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