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春抬眼一看,竟是熟人。她不由的莞尔,只是眼底还是带了几分讥诮,漫不经心的扫了对面两个女人一眼:“原是母亲来了啊,”她懒懒的抬抬眉,看着晋阳王妃与她边上站着的阮丽娘,玩笑道,“适才没看见人,还以为您今日不来了呢。”
晋阳王妃见着原来低眉顺眼随着自己拿捏的女儿忽而变得这般冷嘲热讽,很有些恼怒,正要发火教训一通这个不孝女。只是边上的阮丽娘还知分寸,小心的扯了扯晋阳王妃的袖子以作提醒——这里人多,要是闹起来传出什么就不好了。
晋阳王妃强自忍了口气,铁青着一张脸,语气依旧不大好:“怎么,我不来,你就把我这个娘给忘了?哪家的女儿,出了嫁竟是连娘家的门也不回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晋阳王妃这几句话虽是带着火星味,但边上的人听了,那年纪大的妇人心底里不免也颇有几分同情:也是啊,晋阳王妃再不好也是嘉乐郡主的亲娘,可嘉乐郡主自从江南回京,还真没去过王府一趟。这,这也太不孝顺了吧......
谢晚春顶着旁人意味复杂的目光,摇了摇头,一脸委屈的应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倒是叫我这个做女儿的不明白了。”她语调不紧不慢,颇为享受的看着晋阳王妃憋气的模样,“女儿心知自己不讨您喜欢,不得信儿也不好特特回去,要不然岂不是给您添堵?不过,每月里我都会让人按着单子送东西去王府表孝心,送东西去的人每回回来都说王府都已收下了,可听娘这话好似半点也没收到?那些奴才可真是不会办事,难得娘在,我让人把那几个奴才叫过来,好好问个清楚!”
这话一出口,晋阳王妃与阮丽娘的脸色都更难看了。要知道,谢晚春往王府送礼是早早就有了的事,无论是晋阳王妃还是阮丽娘都觉得心安理得的很。晋阳王妃以往一贯都看不上自己这个女儿,任是再好的东西收了也不过是收了,半点儿也不会念女儿的好——人都是她生的,孝敬一点东西,岂不是应该的?后来谢晚春“病好”了,虽也每月往王府送东西可很快就把礼单上的珠宝首饰布匹等等改成自己名下庄子里的蔬菜水果,半点便宜也不叫晋阳王妃占去。晋阳王妃倒是清高了几月没问,可后来瞧着好几月没有新东西到面前,只好拉下来一问,结果就被这不孝女的做法气得仰倒——几样蔬菜水果,这是拿自己当乞丐打发啊?
如今谢晚春直接把这事说了出来,也心安理得得很。
晋阳王妃与阮丽娘却是连话也应不出来,总不能说之前那些东西我们没放在眼里,之后送的那些东西不值钱我们也看不入眼。这话说出去,多丢人啊。而且,她们更不能让谢晚春把人叫来问,要不然直接把从前到现在的礼单念一遍,她们可就真成了别人眼里吃肉不吐骨头的“白眼狼”了,当真是名声扫地了。
阮丽娘又羞又恼,只好上前来替自家姑姑解围:“不过星点儿小事,今日又是王夫人的寿辰,郡主何必这般大张旗鼓的教训奴才。岂不叫人看了笑话去。”她早前被谢晚春教训过一通,如今叫起“郡主”两个字,自是十分的小心的。
谢晚春义正言辞:“那些东西可都是我送去给母亲的‘孝心’呢,哪里又算是小事?”她故意把孝心两个字念得重重的,颇有意味的打量了晋阳王妃与阮丽娘一眼,转头就要吩咐丫头去叫人,仿佛马上就要把人叫过来当面对质。
阮丽娘没法子了,只好悄悄的又拉了拉晋阳王妃的袖子,满面的哀求。
晋阳王妃简直就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咬着牙道:“我的儿,我适才在说气话呢,你的孝心,我怎么不知道。”
谢晚春就喜欢看别人忍着恶心、咬牙切齿还得在自己面前装样的模样,心里很是似乎,于是也没再得寸进尺反倒一副羞赧的模样:“母亲这么说我,我倒不好意思了呢。”
阮丽娘与晋阳王妃当真是被恶心的半死,真是半点也不想去看谢晚春那张虚伪的脸。
恰好,几个年纪小的姑娘们看不惯台上的戏,结伴要去逛花园看早梅,顺便去寻呆在房里休息的王望舒姐妹们说话,萧家六姑娘萧琪因着世家出身又是嫡出,颇有几分骄纵,算是那群人里的领头人之一,遥遥看了阮丽娘一眼,似是忽然起意,便朝她招手:“那边那个......”她记不得阮丽娘的名字,随口敷衍道,“我们要去逛园子,你也来吗?”
阮丽娘身份一向尴尬,因此才软磨硬蹭的跟着晋阳王妃边上去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盼着能结识一些人。可因着晋阳王妃的名声也不大好,阮丽娘至今也不过认识几个不得意的世家庶女罢了,心底里实也很瞧不上对方——毕竟是小妇养的。如今得了萧家姑娘的招呼,阮丽娘面上也不由自主的显出几分受宠若惊来,连忙看向晋阳王妃满眼期盼。
晋阳王妃自也是喜欢侄女和这些世家贵女来往的,说不得还能从里头给自己侄子挑个媳妇呢,自家侄子可是阮家的独苗又一贯的能干,很配的上这些世家贵女了。晋阳王妃心里的念头转了一转,适才被谢晚春挤兑出来的怒火少了许多,面上含笑的道:“去吧,你年纪轻轻的,正去出门走走呢。王家的园子,京里都是有名的,不必陪我在这儿了。”
阮丽娘连忙点头,快步跟上了萧琪那一伙儿人。因着外头风冷,一群小姑娘出门前都是披上了各式各样的披风,一眼望去当真是穿金戴银,极是亮眼。独阮丽娘一个的披风是去岁的,洗的有些旧了,混在里面不免突兀。就如同她混在这些世家贵女里头一般。
萧琪颇有意味的抬起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阮丽娘一眼,拉着自家妹妹很是笑了一场,引得边上的人也跟着笑,东倒西歪的。阮丽娘越发窘迫却又不敢反抗,只好低下头,怯怯的跟着这一群人走。
谢晚春瞥了一眼,暗道:呵呵,大冷天出去吹冷风,还真是“有情调”。这般一想,连台上的戏也都有趣了起来,谢晚春随意端起案上的茶盏,一面喝茶一面看戏。
只是,就在台上的戏唱过一场又传了本子叫人点戏的时候,外头忽然跑来一个青衣的丫头,一脸惊惶的跪倒在地上,连声道:“不好了,夫人、少奶奶,三姑娘她,三姑娘她跳湖了!”
这丫头穿戴妆扮皆如那些服侍在侧的王家丫头一般,又是一脸惊惶,这般急忙忙的入了门便已是十分引人注目,如今这般扬声一叫,立时就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就连从台上被叫下来讨赏的戏子们也都吓白了脸——这王家三姑娘可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怎么会想不开跳湖了呢!别是有什么大户人家不为人知的事吧?
就连坐在前头的宋氏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站了起来,心口紧接着跳了一下:她是知道女儿不愿嫁入宫里的事,难不成是一时想不开,真就做了傻事。宋氏越想越是害怕,正要开口询问,忽而听到谢晚春开口斥责:
“你是那处伺候的丫头,竟是敢当着满座夫人太太的面胡言乱语?!三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我都见过,从不曾见过你这模样的。若三姑娘真出了事,又哪里轮得到你来传话?”无论真假,这事都不能应下,否则王望舒在入宫前添了这么一段闲话,名节有碍,日后怕是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