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之慢条斯理的端着碗碧梗粥喝着,他手里还拿着勺子,语声轻缓而有力:“我叫人备了马,带你出门跑一圈。”
谢晚春闻言不由眼睛一亮,看着王恒之。
王恒之笑了一声:“我记得你骑术甚好,箭法亦是绝好,正好今日能放松放松。”
谢晚春闻言先是一笑,随即又不由的怔了怔,开口道:“我的骑术和箭法,都是宋天河教的。他这人脾气古怪,直到最后也只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谢晚春垂下眼,微微叹息了一声,神色之间颇有几分复杂,欲言又止的模样,“今日是兰水节,去年这个时候,我就是那样睁开眼醒过来的......”
王恒之知她有事要说,于是便搁下碗筷,耐心的坐着听她把话说完。
谢晚春似是斟酌着言辞又仿佛是在整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我本已死了一回,能得此奇遇自然是极高兴的,只是我一直都不知这偷来的性命又能过几年......”
王恒之闻言一怔,抬眸去看她。
谢晚春眼中波光一闪,似是泪光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她垂下眼,眼睫尤其的纤长浓密,细细的垂下来,就像是小扇子一样,在眼睑下落下淡淡的影子。只淡淡的一点,就像是落日时候鹭鸟飞过时映在湖面上的清影,清淡飘渺,转瞬即逝。
只听她徐徐开口道:“我已死过一回,现今也不知何时又会真死了。我这样说你明白吗,恒之?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你以后真的不会后悔?”
王恒之认真的看着她,忽然牵住她的手,十指交握,掌心相贴,一片滚热,就像是心口不断跳动的心脏一样。他毫不犹豫,郑重其事的点头应道:“我很清楚,倘若我这次松开了你的手,才会真的后悔。”
谢晚春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用力的握住了王恒之的手,仿佛是握住了那空荡荡的世间唯一真实存在的人。
王恒之瞧着她的神色,忽而又一扬眉,少见的玩笑道:“还要跑马吗?我已让人备了弓箭。”
“要,怎么不要。”谢晚春回握住他的手与他一同站了起来,然后搂住他的胳膊,细声在他耳畔撒娇道,“你抱我上马,好不好?”
“......好。”对着谢晚春,王恒之很少能说一个不好,哪怕这般几乎挑战他底线的事情。
谢晚春抬眉打量着王恒之的神色,见他耳尖微微泛红,不禁笑出声来,便把那些烦人的事情给丢到了脑后,快步拉了王恒之出门,到拴着两匹骏马的庭院里。
王恒之先是叫边上候着的马夫以及小厮们退开,然后方才小心翼翼的把谢晚春抱到马背上。
谢晚春手里抓着缰绳和鞭子,左右瞧了瞧,催了一句:“往那边跑?”
“那边。”王恒之径直上了马,一挥马鞭便调转马头往西边去。
谢晚春见他先跑了,连忙也挥了马鞭直追而去。两人所骑的乃是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犹如两团黑云和白云,在碧绿的山坡上一前一后的闪过,闪电一般的快。
风从耳边拂过,吹得谢晚春的发丝猎猎作响,肌肤泛凉,可她却觉得说不出的痛快,仿佛热血自血管里涌出,一时之间竟是十分的痛快,一时之间身心都不由得放松下来。
就在此时,王恒之忽而一扬鞭,身下的黑马跑得更快了,不一会儿就带着他入了半山腰的花林。谢晚春自是跟了上去,等她见到前头的王恒之拉住缰绳把马停下的时候方才注意到:这是一片桃花林。
如今方才三月初,桃花还未开到最盛时,然而粉白的花朵仍旧压得翠色的枝头微微晃动,一阵风过,落英缤纷而下,重重叠叠犹如从天幕拉下的花帘一般。
王恒之就坐在马上,拉着缰绳回看着她,粉白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
仿佛天光从云端降自到这个桃花林里,他那张清俊的面容映着光,纤毫毕现,毫无瑕疵,俊美的令人不忍错目。
谢晚春终于明白,王恒之当年初见自己时所谓的心如鹿撞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恨不得就在此刻,就在此地,完完整整的、真正的拥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