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十岁出头便入了宫,不久之后便受宠于皇帝,多年以来养尊处优,哪怕是先前冷宫偶受苛待,到底还是没吃多少苦。故而,保养极好的她看上去也犹如二八少女一般的容色灼灼、神容明艳。
如今的她跪在下首,泪水涟涟,满目惊惶,早无当年明艳骄横,已然跌落尘埃矣。
很多人都不知道皇帝究竟爱容妃那一处,可皇帝直到如今却依旧记得初见容氏时候的情景——那穿着石榴裙的美丽少女站在绿柳下对着他笑,容色明艳,不可直视。她颊边梨涡好似盛着融融的阳光,双目犹如明珠一样的耀然,望着他的目光里更是热烈至极的仰慕之情,犹如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适我愿兮......适我愿兮!
那一个笑容;一个眼神;一句话,皇帝一直记得很清楚,因他知道那一刻的容氏至少曾经真正的爱过他,真挚的、热烈的爱过他。只那一瞬的爱,也足以令他宽恕她无数次。
可是如今的容氏,还是当初的她吗?
皇帝慢慢的闭上眼,不再去看跪在地上的皇后或是容妃,他用帕子掩着唇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握着帕巾的手更是青筋毕露,面上更显苍白,薄唇已然毫无一丝血色,但是他的言语之间却绝无半点的犹豫:“自容氏入宫以来,怀执怨怼,数违教令,祸乱后宫。当废其妃位,贬为庶人。”
王望舒抬起头,慢慢的道:“还请陛下为子嗣故,遣容氏去皇庙为我大熙皇室祈福。”皇帝先前就已经废了一次妃,偏容氏还能复宠。所以,王望舒是打定主意要把容氏赶出宫,直接断了她所有后路。
皇帝沉默片刻,方才轻轻的点了点头:“就依皇后之意。”
话声落下,容氏的哭叫声顿时紧跟着响了起来,她嗓子仿佛都要喊出血来了,声音犹如杜鹃泣血一般的令人凄切,声声断肠:“陛下!陛下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当初说过的,你说过‘永不相负’......陛下......”她语声未尽,便有几个嬷嬷上前来,将她双手按住,堵住她的嘴,直接把人拖了出去。
只是,容氏凄切的苦求声一直就在皇帝耳边回荡着,皇帝再也忍耐不住,只和皇后点了点头,直接拂袖而去。
王望舒一直等到皇帝的背影远去了,方才扶着女官的手慢慢起身来。她转头与母亲宋氏笑了笑:“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人安排车轿送娘和嫂子出去。”
宋氏适才直接见着帝后这么一番对峙,百感交集,不由长叹一声:“娘娘果真是长大了......”已然有了几分一国之母的气度。
“人总是要长大的,更何况是在这宫里,在陛下身边......”王望舒的笑容里带了一点复杂的意味,可神色之间颇为温柔,一言毕后便侧头吩咐了几句,安排人送谢晚春与宋氏回去。
因着宋氏不放心谢晚春的身子,故而回去的马车上两人是坐在一起的。想起那早逝的孙子,宋氏不免又是一叹,可还是轻声安慰起媳妇来:“好歹没伤到身子,孩子总会有的。”
“是啊,孩子总会有的。”谢晚春唇角微扬,面上神色却有几分古怪,随即附在宋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娘放心好了,我只是来了月事。”
宋氏冷不防听到这话,不由一惊,抬头看了儿媳一眼,许久才沉声道:“你和皇后,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靠着那一点心领神会的默契就演了这么一出戏。
谢晚春的语声倒是不疾不徐,笑着拉了拉宋氏的胳膊,柔声道:“也是今日的月事来的太巧了些又是在皇后寝室之内,就连偏殿的陈太医亦是我们的人。天时地利与人和皆有,倘真不做些什么,我倒怕自己以后会懊悔呢。”
谢晚春早上入宫的时候小腹便觉得有些坠痛,只是当时还未在意,后来入了皇后寝宫喝了点热茶方才觉得好些,心里却已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来了月事。后来晚膳的时候果真有了感觉,也不知是不是来晚了的缘故,竟是留了挺多的血。谢晚春那时候便已有了主意,索性便借着“体弱”之名向皇后借了个披风遮一遮,故意在台阶那里算计了容氏一回。
更何况,容氏此回复起怕是少不了萧妃在后面推波助澜,还不知萧妃肚子里藏着什么心思呢。
谢晚春想到这里,忍不住与宋氏道:“此回确是冒险了些,可如今皇后有孕,无论是容氏还是萧妃皆是心怀叵测,若不做些什么,后宫怕是不知要出多少事。”她语声从容,不紧不慢,“容氏此时复起,其间必是少不了萧妃算计。此次能直接以雷霆之势废掉容氏,也算是废了萧妃一步棋,乱她阵脚,说不得能震慑一时。如此,皇后娘娘也能安心养一养胎。”
“还是你想得细呢。”宋氏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伸手捂了额角,若有所思的道,“容氏到底心思浅薄不足为虑,可萧妃,她如今抱病,说不得真有什么谋划呢......”
这亦是谢晚春如今所忧之事——毕竟萧妃与萧家甚至还与齐天乐暗中有所往来,期间不知藏着多少波涛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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