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久假意唉声叹气,“不签生死状是抗旨,必死,签下生死状倒还有五成存活的机率,如今我签了,证明我有了活着的机会,该高兴才是,怎么会紧张?”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女帝无奈地笑笑,招手示意她过去做。
荀久依着在女帝旁侧坐下。
荀府抄家真相揭开之前,她潜意识里对女帝是有着那么一丝丝芥蒂的,不管其中有任何隐情,毕竟都是她下旨抄的家,让她一穿越过来就成为了孤女。
如今真相解开,她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一切都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女帝下旨杀的,是她和阿笙恨之入骨的敌人。
抄家之举,算是帮哥哥报了仇,也是帮女帝和阿笙报了仇。
荀久看着女帝,突然想起某一次,也是在帝寝殿,她曾问自己是不是因为荀府被抄家而恨她,当时她内心的回答是肯定的。
今次想来,女帝当时心中一定很苦闷,毕竟她是唯一知道所有真相却什么也不能说的人。
“朕长得跟子楚可不像,你看我作甚?”女帝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调侃了一句。
“陛下,您可曾有过遗憾的事?”荀久趁机开口。
见女帝一脸茫然,她又改口,“或者就拿现在的情况来说,明天便是动刀的日子,而我只有七成把握,倘若,我是说倘若陛下因此而再也无法醒过来,那么今日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女帝垂下眸,良久才道:“朕这一生,从质子到公主,从公主到帝王,唯一的心愿,是能用自己的力量护子楚一世长安,如若明日便到尽头,那我最想做的事,自然是亲自把他交给能让他心安的人。”
“那你自己呢?”荀久心中一急,怎么听女帝这语气,真的半分没为自己考虑!
女帝轻笑,“坐拥江山两年,该享受的朕都享受了,还有什么遗憾的?”
“连内心的孤寂也算作是享受么?”荀久一针见血,“在天下人面前,您光鲜亮丽,美艳冠绝还至尊无上,然而实际上,你的每一天,都是在无边孤单里度过的。倘若明天真的是生命的尽头,倘若你再也醒不过来,你真的没想过要做些别的什么让生命完结得更有意义,更无遗憾么?”
女帝只一听便知道荀久想说什么,她精致的凤眸中有异色一闪而逝,随即皱了眉,“你该清楚,我在魏国拒绝了他那么多次,就代表我对他没那种心思,否则,要成的话早该成了。”
“对。”荀久点点头,“陛下做给别人看,或者说做给自己看的时候都是冷心绝情的将那个人拒之千里之外,可你的内心却无法遵从你的肢体去完成这份拒绝,宫宴那天晚上,你精致的妆容想必花了很长时间吧?”
女帝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她早就知晓荀久聪颖,却不曾想她竟心思细腻到这么个小细节都能留意。
“女为悦己者容。”荀久见她不生气,斟酌着继续道:“若非陛下心里有他,那么我想,您定是连出席都不愿的,更别提会花时间精心打扮了。”
女帝不置可否,良久才幽幽长叹,“我与他,恰如佛语‘来得不明,去得正好’,万般皆妄念,到头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荀久仔细琢磨着她这句话。
来得不明,去得正好。
这是……看透了?
看来女帝比她想象中的要强硬多了!
荀久心中着急,若是再这么强硬下去,就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陛下。”荀久突然想起一事,眸光亮了亮,问她,“您想过要孩子吗?”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女帝明显怔愣了,凤眸有些闪烁。
“当日陛下答应动刀是因为微臣向您保证过等手术后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恕臣冒昧问一句,后宫这么多男妃,陛下可曾想过要谁的孩子?”
女帝再度一怔,锦袖中手指蜷了蜷。
荀久偷瞄她一眼,接着道:“陛下当初露出对孩子憧憬的时候,心里想的人是姜易初吧?”
“别说了!”女帝沉了目色,出声打断她,“这些话,朕不想听。”
她将半边身子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捏着眉心,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此刻不安分的心。
荀久嘴角微勾,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神情慌乱的女帝。
这副样子,说明她心绪被搅动了,动了心思便有突破口。
缓缓走至女帝身后,荀久伸出纤长素白的手指,轻轻帮女帝按揉太阳穴,指腹上淡淡的温配合着轻柔的力道,让女帝烦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荀久随时注意着她的情绪,见她平复下来才温声开口,“陛下,您有所不知,臣与秦王殿下在无人岛的时候,他曾在睡梦中很不安,一直在叫你的小字,让你别害怕,躲到他身后。”
荀久心知女帝最在乎扶笙,所以把这句话作为压轴,等女帝的心被搅动了才慢慢说出来,果然如预期见到了女帝脸色突变,风眸中溢出难以掩饰的惊喜,翩然回过头看着她,“此话当真?”子楚竟然会在梦中也想着要保护她?!
“臣所言句句属实。”荀久淡淡一笑,“秦王殿下的心里其实很在乎你,也很希望你能幸福。”
女帝神情一松,低声呢喃,“原来……原来子楚真的还同小时候一样。”
荀久难得见到这个样子的女帝,顷刻想起季黎明说的他们姐弟俩的过往,心中一时酸涩。
悄悄敛了情绪,荀久继续添火,“陛下若是为了秦王殿下而刻意压制自己的感情,那他若是知道了,想必私底下也会很难过的。”
“我……”女帝凤眸中晶莹闪烁,竟一时忘了自称。
“罢了罢了!”她摆摆手,“半个时辰后,朕在御花园的拥雪亭内等他。”
荀久晓得女帝嘴里的“他”指的是姜易初,她面上一喜,看来方才的工作没有白做。
临走之前,荀久嘱咐女帝,“陛下待会儿去了拥雪亭,切记不要饮用任何东西,明日手术,您得从今夜开始禁水禁食。”
女帝点头应下,看着她远去后,目光透过窗栊看向外面广袤悠远的灰白色天空。
荀久回到奉天殿暖阁的时候,扶笙、顾辞修、容洛和姜易初还在里面。